首頁 >古言•宮斗 >誘宦 > 第289頁

第289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雲禾正用絹子擦手,青絲滿背, 婀娜玉步走到床上坐著,「我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眼下姐夫有事情,我也不好用我的事去煩他。況且咱們連書房的門都打不開,要討公道, 又從何處說起?」

    「那就想法子開啊!」驪珠搬條杌凳來坐在跟前, 伶伶俐俐地轉轉眼睛, 「我想著個法子要對姑娘說的, 偏這幾日為著奶奶生產的事情忙得沒功夫。」

    「什麼法子?」

    「鑰匙既在宗兒身上,少不得要從他身上取。我瞧這個色胚對我總有些心術不正,不如我藉機同他吃酒,將他灌醉了取鑰匙,姑娘也將沈大人灌倒了,咱們偷偷去書房裡找。橫豎咱們是千杯不倒,他們也喝不過咱們去。」

    雲禾聽後籌忖片刻,喜滋滋將頭點一點,「是這個道理,你往日與我出局代酒,也練出了一身的好酒量,不怕灌不倒他們,只是難在沈從之這兩日不往我這裡來……」

    這裡愁攢千度,卻正好是說曹操曹操到,倏聽外頭一陣輕浮腳步聲由遠至近,頃刻間沈從之由宗兒攙將著,趔趔趄趄地走進來,吃得一臉醺紅,喜得眉梢輕提。

    一見雲禾,就笑起來挪到床上去抱她,「雲禾,我有兒子了,我沈從之有兒子了!真是好,眼下我仕途通達,還得了個兒子,又有你在身邊,夫復何求?!」

    嚷得雲禾耳根子疼,滿心不耐煩地掰開他摟著肩上的手,「恭喜恭喜,天下人都沒有兒子,只有你沈大人生了個活寶貝在家裡。」

    才與驪珠商議了一番「宏圖霸業」,可一見今日不是良機,便一點好處也不給他,將他歪歪斜斜的身子一推,「既得了個寶貝兒子,還該多多犒勞一下有功之婦才是啊,你又到我這裡做什麼?到奶奶房裡去吧,我使人攙你過去。」

    沈從之攤倒在床上,只覺眼前天旋地轉,她這話兒像一場龍捲風,把他方才的一場歡喜席捲而去,笑聲便添了幾縷心酸,卻借酒裝瘋,將往日那些高高在上,委曲求全都稍放一放,「我哪兒也不去,今兒就在你這裡,你趕不走我!」

    雲禾斜垂了眼睨他一瞬,叫他一身酒氣熏沒了心情,沒好性兒地叫人端水進來給他洗漱。

    半晌吹了燈,月光拋入帳中,軒窗外雨難住。沈從之睜著眼盯著帳定,聆聽屋檐外細語之聲,仿佛是在將一段心事緩緩傾訴。

    而他的心事,就縈絆在這斗帳之中,默默無言。直到聽見雲禾呼吸漸重,他翻過身來,靜窺一晌她的背影后,猶豫著將手懸在她凹陷的腰間,再一寸一寸地往上臨摹她的伏線。

    「雲禾?」他輕輕喊了一聲,見雲禾沒有反應,便又大膽地添了一句,「我真喜歡你。」

    說完,自己也笑了,收回手枕在腦後,那些心事就像拉開了閘,一發不可收拾,「自打第一回 見你,你湊到我面前來,湊得好近,直接就湊到了我心裡。你真美啊,比我見過的所有女人都美,美到我想把所有好東西都捧給你。我上回打了你一巴掌,我自個兒還心疼了好久,可你好像一點都不疼。」

    月光模糊地照在他臉上,難得一見的柔情與黯淡。他想起方才的一番謊話,在他一生諸多的謊言裡,恐怕就數這句「夫復何求」最假。

    在此之前,他不懂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兒,但眼下,「我很想告訴你這些的,但在你冷漠的眼睛裡,我常常膽怯。你總把我講得一文不值……在你心裡,我真的是一文不值嗎?可我有錢啊,看在錢的份兒上,對我好些吧?」

    她沉默的背影倘若翻過來,大約仍然會是一個冷漠的眼神。故而沈從之很慶幸她沒有翻過來,慶幸之餘,卻有鋪天的失望匯成了一片荒海,他在月光下,獨自在那片海里顛沛流離。

    卻在另一條顛沛流離的命途里,寫滿離腸萬種,千般別緒,無奈寧波未雨。

    天有清風,春花漸紅,天際茫茫的海面像一個噩夢匆匆奔流而去。自海里被打撈上來,方文濡先是昏迷了幾日,後又頸項上的刀傷發炎,性命頗是堪憂一陣,幸得幾位大夫連番候診,方才轉危為安。

    可耽擱來耽擱去,竟然蹉跎了一個來月的光景,以至於再誤歸期。這廂打點了幾件破衣裳,扎了個靛青的包袱皮,朝陳允拱手,「有勞陳公公多日照拂,明日歸家,市舶司的事情只好全託付在您肩上了。公公辛苦些,我回去至多兩月,接了愛妾,不日就回來。」

    那陳允歪著臉窺一眼他的包袱皮,好笑起來,「明日才走,今兒就打點起行禮來了,可見方大人歸心似箭吶。可千里之遙回家去,怎麼也得帶點寧波的土特產呀,否則回去怎好見老太太與姨娘?」

    方文濡訕訕一笑,將他請到坐上吃茶,「往日的俸祿銀子我都換成票子揣著,從前說好的,家裡的錢要交給小妾,我不好私自買什麼,倘或買了她不喜歡,豈不是花冤枉錢?算了,還是銀子給她去,她愛什麼買什麼。」

    「您向來十分節儉,我曉得。」

    說著,陳允拍了兩掌,即見兩個小火者捧著幾樣東西進來,方文濡正要推遲,叫陳允先按下,「我也曉得大人的為人,是斷不肯收禮的,您放心,不過是幾樣土特產,不值什麼錢,不過是盡個朋友之宜。您要空手回去,倘或督公怪罪我,可怎麼好?」

    果然見是一些玩意之類,方文濡便不再推諉,親自斟滿茶他吃。笑談片刻,那陳允忽然一驚,「喲,我還忘了件事兒,瞧我這記性!方大人,您海上帶回來的那位姑娘,現住在市舶司一位吏目官家中,叫他家女眷照管著。可您明日去了,她怎麼辦呀?您先歹交代交代,我們也好尊辦呀。」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