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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這裡吃過茶,穿上衣裳下床,墜髻慵梳,淡粉剛勻,眉黛細描,朱唇新添,才是個艷陽天氣里,韶容招花妒。
卻見飛鶯簾下走來,顏色淡去,小眉攏憂,「姑娘,淺園奶奶方才來人傳話,說是韓大人的屍身送回家去了,韓家正開設靈堂,奶奶叫請姑娘一道過去追思祭奠。」
「知道了。」
窗縫裡灌進來一線細風,重又帶來嚴寒冰凍。雲禾斜正身照一照,嫣然新妝只剩得紅腮泛怨,朱唇生嘆。
▍作者有話說:
方大人大概要升官了,但是俸祿不多,發財還遙不可及~ 窮酸的方大人大概會一輩子窮酸,哈哈哈哈
第86章 吹破殘煙(八) [VIP]
淒雲高卷, 蕭陽斜照,日出阡陌,煙水茫茫, 放眼九衢之內, 人潮攢動, 卻滿是岑寂與悲愴。
路設眾多祭棚,皤幡沾帶著朝露在春風中澶湲而動, 蘇州城內各級官員聽見陸瞻沈從之要親臨祭拜,未敢懈怠, 紛紛攜夫人棚內隨祭。
沿街祭棚兩側皆題輓聯,滿書什麼「流芳後生, 德惠鄉梓。」又或「音容宛在,浩氣長存。」云云種種,不勝列舉。
淺園的祭棚則題:仙鶴辭故隨雲歸,英魂猶滯日月明。陸瞻攜芷秋立在棚內守候,芷秋戴著長帷帽,穿的是月魄浮光錦長襖, 玉白百迭裙。陸瞻則穿著月魄道袍, 二人素冠悲面,眺望長街。
隔壁正巧便是沈家的祭棚, 雲禾同樣淡妝隱於白紗內,難得一見的清純淡雅。沈從之睞目呆望,心內恍有溪流涓涓淌過,溫柔而潤澤地, 洇得心甸里仿佛要開出一株曼陀羅花。
頃刻倏見她扭頭, 他忙收回眼, 握拳抵在唇邊咳嗽兩聲, 「不叫你來你偏要來,你瞧瞧列棚里,哪家不是大人夫人路祭?就只我,帶著個側室,成什麼樣子?」
雲禾斜挑他一眼,紗如輕煙,艷色不可阻絕,「你大可不必帶我來,不過是因韓相公同我們姊妹一早相識,又是雛鸞的夫君,加之他是位君子,我便想著盡一份舊宜,路上隨祭,送他一程。原是不拘在哪裡都送得,又不是非要占著你家的祭棚,我到隔壁姐姐家去一樣的。」
「什麼你家我家的?」沈從之面色微怒,「連個話兒也不會講,如今沈家才是你的家,你站到別人家去算怎麼回事兒?」
雲禾懶怠理他,閉口不言。漸聞得街口隱約飄來和尚誦經聲,唱誦著《法華經》,雄渾之聲肅清天地。又見一支翻白的隊伍由目斷處走來,約二三百人,鑼聲哀鳴,鼓聲悲懣。前頭十來人抬著祭品,豬羊燒頭,緞帛絲絹,沿途灑著紙錢。
因韓舸還未有子嗣在膝下,只由遠道而來的侄子輩三位小哥兒撫靈痛哭,兩側百姓聞之亦漸起啼聲,有人領著先趁隊伍走過來便伏跪磕頭,口裡喊著「青天大人」,須臾長街烏泱泱跪作一片,呼嚷「青天」不住,此起彼伏,喧嚷碧空。
連綿哭聲震天大慟,陸瞻亦心內悵怏,將黎阿則喚來跟前,「將所見所聞記錄上疏,看看那些六部的堂官還如何為龔興求情。叫朝廷看看,殺他,實乃民之所願也。」
芷秋在旁聽見,搵乾眼淚,嗓音卻還是有些顫顫巍巍,「他真的會死嗎?」
「會的,」陸瞻摸出條新絹子遞給她,乾澀地笑笑,「皇上有心殺他,只是求情的官員太多,有些不好決斷,可此情此景,再不殺他,天道不公,民心不容。」
她目怔由遠漸近的喪儀,愴然輕笑,「那殺了他呢?朝廷就能肅清嗎?百姓真能太平嗎?還是會有下一個龔興?人的貪念是殺不盡的,今天沒了一個韓大人,明天就會再有一個張大人、王大人、陳大人……多少忠肝義膽會死在這些人手上?」
陸瞻垂下廣袖,在滿目人群中去牽她的手,「你說得對,殺了龔興,還會有下一個龔興。但也會有下一個韓舸為民請命,貪慾除之不盡,仁心同樣殺之不盡,鬼魅不休,自有道義不止。我或許不仁,但我答應你,盡我所能,絕不使家之不家,國之不國。」
袖裡是他們相握的手,芷秋被他的體溫包裹,倏忽又覺人間滾燙。她笑了,徐徐有泱泱孝白素色由她眼中滑過,她忙轉身,案上拿了厚厚一沓紙錢不斷向天拋灑,漫天飛瓊碎屑,仿佛瓦解坍塌的一塊天。
陸瞻就在這些支離破碎里,深深對著走過的棺槨拱手作了揖。
仿佛哪裡起短笛,哀切婉轉,芷秋循聲望去,就在斜對街洶湧的人潮里望見阿阮兒,她在帷帽內執笛,吹送英魂。身邊則是月到風來閣的眾人,同樣淡妝素裹,由袁四娘領著,朝路中拋灑金銀。
煙光朝陽里,滿目紙錢,望斷凋零,似狂風疏搖梨花白,即搖來了蘇州的三月,煙雨淒清,春色悲涼。
殘雨漸收,杜鵑染嫣然,淅淅瀝瀝的樹梢上墜下水滴,落入清池裡,圈圈漣漪幾如命運的年輪,一環套一環地,將人套死在這解不開時局中。
皤幡雖然撤去,但仍撤不盡殘霧愁雲,相較整個韓家而言,雛鸞似乎已經由悲傷里拔出腳來,鎮日高枕閒臥,仙夢散游。
這日午睡起來,淡掃娥眉,輕攏雲髻,穿上粉旭桃的衫裙,仍舊跟個花骨朵似的鮮嫩。
因臥房裡不見小鳳,便走出來尋人,不想外間也無人,走到廊下,見兩個丫頭坐在廊沿上翻花繩玩兒。
她扒著門框三緘其口後,到底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喬三姐,請問我那個小朵茶是放在哪個格子裡的?小鳳不在,我想自己瀹盅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