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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沈從之眉峰一挑,「不是上半年早早就送回京里去嗎?聽說是病死在了家中,冠良手上有事情忙,那邊只草草下了葬。」

    「那是哄外頭的人的,哪裡就送回京去了?具小的所知,是叫他一直鎖在府內,人也不是病死的,是叫他給折磨死的!不信大人找幾個仵作在京里驗明屍首就可知一二。大人想想,我朝是以孝治天下,殺兄弒母,如此大逆不道,若奏到朝廷,可是個什麼罪?屆時,抄家問斬,大人牢里稍稍疏通,小的不就能來大人跟前伺候啦?」

    驚駭半合兒,沈從之微笑著在箱子裡摸了一錠銀子與他,「我曉得了,回頭自有你的好處,你先回去,不要叫人看到你往我家裡來。」

    宗兒門前叫來個小廝送人出去後,仍踅回房裡來,眼見沈從之房內踱步,他挨湊過去,「爺,要不要遞個信給許公公?叫他在京里派人去驗屍?」

    「可行。」沈從之笑笑,眺目窗外新生的翠色,像一片新生的希望,「再有竇初那邊將他陸冠良私自運糧到浙江的書信口信往來搜整出來,那就是國事上擅揣聖意,誤國誤民,家事上大逆不道,無孝無義,這樣的人,如何能忠君?就是不死,大約也得跟著張公公到南京守靈。」

    風葉簌簌間,陽光爬到他的臉上,描題一位年輕人的張狂與囂張。

    黃澄澄的陽光撒在雲禾的水紅的掩襟襖,下頭掩著一片,紫綃紋裙,梳著烏油油的雲髻。半步後頭跟著驪珠,提著個鳥籠樣式的食盒,兩個正打一片剛抽嫩葉的夾竹桃里上走來。

    晃眼瞧見一岔道上走著兩個人,後頭一個瞧著有些面熟,雲禾借著片密枝掩著深窺,片刻將驪珠拉上前兩步,「你瞧那邊那個人,是不是有些面熟?我瞧著哪裡見過,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驪珠立足定目瞧去,也覺恍惚是在哪裡見過,蹙額苦思一陣,豎著個指頭急急點著,「哦哦哦、好像是淺園裡的人!我在淺園裡見過他,好像是管著園子裡什麼差使,只是陸姑爺不愛使喚他們,因此不常在園子裡走動。」

    雲禾腦子一轉,適才想起這人從前在淺園同沈從之搭過腔,起了疑心,「怪道了,姐夫公務上的事情都是在衙門裡同沈從之說,即便要傳什麼話,也該是使個小太監來傳才是,怎麼他卻到這裡來了?」

    「大約是來傳遞什麼沒要緊的東西的?」

    兩個到底是不懂官場的婦人家,理不出頭緒,便不再理,仍舊往書房裡去。

    正趕上沈從之打門裡出來,還穿著補子袍,欲往蔣長薇屋裡換衣裳去。這廂一見雲禾,又想起方才的氣,便背著個手冷眼睨她,「書房這地方,你女人家來做什麼?倘或撞見外客怎麼好,還有沒有些規矩?!」

    雲禾甩著條絹子,擦身走過突兀森郁的太湖石,自往門裡進,「要講規矩,你就不該娶我到家裡來,你們家的規矩可是不納倡優。」說著,沒規矩地踅在他書案後頭坐下,白他一眼,「你方才生了氣,飯也不吃甩手就走了,不餓呀?我做了兩樣東西你吃,還不進來?」

    煙花手段,向來就是要亂人心法,先亂人陣法。沈從之叫她一會兒好一會兒壞地磨得一顆心忽上忽下,步子一轉,又進了去。

    將書房迅速顧盼一圈,不過是些藏書字畫,不見什麼公文,雲禾暫且將心按下,走到窗下的一張榻上去,使驪珠擺上一甌荷花細餅、一甌清燙的豆芽菜、一甌炒肉絲,另一甌糟鵝,再取出一壺葡萄酒,要打發他吃。

    雲禾輕拈雲袖,露出纖指,篩了一杯酒,媚孜孜剔眼瞪他,「過來坐呀,站著給誰瞧?你要不吃,我就拿到外頭倒了去!」

    直令沈從之心神蕩漾,坐到跟前來,面上卻仍恨,「先前叫你彈個曲兒來聽你好大的脾氣,這會兒又來奉承我做什麼?你家裡對爺們兒橫眉剔眼的,誰家有你這樣的女人?從前服侍客人你也這樣?早叫人打了七八遭了!」

    她倒乖覺,帕子擦了手,揀了肉絲豆芽卷了餅遞給他,「你怎知我沒被人打過?方才不就叫你打了一巴掌?有什麼的?」

    沈從之捏著個餅細瞧她,見陽光撒在她半張紅紅的腮上,心內一陣絞通,另一隻手便撫上去,「還痛不痛?」

    「痛,你怎麼賠我?」

    他倏而一笑,放下手來,仿佛被打的自己,又心酸又委屈,「袁雲禾,我真有些不懂你了。我曉得你不是真心實意地要嫁我,只不過是方文濡死了,你想替自己謀條好的出路。可既然這樣,怎麼就不願意好好巴結巴結我呢?你巴結好我,就是金山銀山也給你,何苦要跟我鬧得這樣呢?」

    雲禾噗嗤一笑,榻上下來,一壁迤邐裙動,趁機將他書房的每個角落都巡視一遍,一壁吐著半真半假的話,「你錯了,我這就是在巴結你啊,我老早就講過,你們這些人,就是皮子賤,我要是跟你那位奶奶似的對你服服帖帖的,你反倒覺得沒意思了。你喜歡我,就是喜歡我造你的反。」

    說著就在多寶閣最下層瞥見一個帶鎖的匣子,只是沒掛鑰匙。她翻飛芳裙,走到榻上,撐著炕幾俯下去輕輕親了他一下,眨眨一個眼,「你是不是愛我愛得要死?」

    沈從之將一個餅囫圇咽下,嗓子裡含糊不清,「也不要時時造反,還是稍微對我好一點。」

    「你說什麼?」

    他摸來一條絹子揩了嘴,依在榻背上笑,「我說後日是你那個姐夫的生辰,我帶你去回淺園見見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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