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什麼沈大人!姑爺不會叫?」
只見沈從之廊下轉來, 穿著大紅補子袍, 烏紗帽被宗兒趕來交給驪珠,暗裡沖她擠眉弄眼。驪珠與她姑娘一個性子, 半點好臉也不給他,輕啐他一口,捧著烏紗帽到臥房裡去放。
沈從之走到榻上坐下,見雲禾生死不吃那碗米, 只揀著菜吃。他心裡一嘆, 揀起雙箸兒窺她, 「我使人傳話回家, 叫你等我一道吃飯,你怎的不等?」
「我餓極了嘛,」雲禾口裡叼著牙箸笑,硃砂痣嬌嫵靈動,「你往常回家也沒準時辰,誰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未必叫我餓著肚子等你不成?」
叫她一個撒嬌糊弄了過去,沈從之也不憋屈了,咧著牙笑,「那倒也不是,就是想同你一道吃飯。那個什麼飛鶯,去溫一壺金華酒來我同你姑娘吃。」
那飛鶯心內罵了他一百二十遭,捉裙出去,門前又撞見宗兒進來,走到沈從之跟前附耳與他說了句什麼話,沈從之點點頭,「領他去書房等我,我吃完飯換身衣裳過去。」
驟一聽「書房」,雲禾將心眼兒提起,常人家不跟陸瞻似的,還在住房裡設一個內書房,書房向來是爺們議事會客的地方,女眷不常去,因此雲禾也一直沒尋著個恰當的時機去探一探。
眼下聽見,玲瓏心竅一動,往他碗裡添一箸菜,「回來還要忙事情呀?」
沈從之受寵若驚,忙不迭將菜吃了,「有個人來拜我,我去一趟,不過一個時辰就回來,你將你的琵琶調好了,回來彈與我聽。」
不想雲禾將箸兒一扔,滿心滿臉的不高興,「敢情我嫁給你,你當我粉頭似的取樂?好麽,我在堂子裡見天的唱曲跳舞,到你家裡也不得個清靜,還拿我當個玩意咂摸戲耍。我不彈,你瞧誰比我會唱會跳的你去尋她。」
一席話夾槍帶棒,亦將沈從之的火拔了出來,恰逢飛鶯溫著酒上來要為他篩,他將手一拂,箸一放,也冷著臉,「袁雲禾,你說這話真是沒良心!我待你還不夠?還不你說什麼是什麼?叫你彈個曲兒是為難你了?我不信你就沒對你那窮書生談過!」
雲禾聽了怒從心邊起,顧不得那許多,「他是窮書生,你是個什麼?你不過是個酒囊飯袋子!仗著家裡有些威勢,謀個差事噹噹,實則一肚子的牛黃狗寶!」
電光火石間,沈從之一個巴掌甩了下來,「啪」一聲,將兩人都嚇了一跳。只見雲禾捧著臉,恨目圓睜瞧對來,眼神似兩支箭,將沈從之一霎射穿。
他抖著手,收成一個指頭點著她,「別這麼看著我!」
言訖飯也不吃了,拔腿氣沖沖往書房裡去。人一去,雲禾將手垂下來,仍舊吃飯,倒似吃得更自在了。
飛鶯擱下把銀壺,將她臉上幾個紅紅的指印細窺,眉頭疊了擔憂,「姑娘,這樣是不是有些過了?回頭他生氣了會不會整治咱們?向來聽說沈大人是個脂粉陣里的殺將,這一巴掌會不會都是輕的,還有後帳?」
雲禾將舌尖頂頂腮,緩和了一陣痛,「一個巴掌而已,從前也沒少挨過,放心,再狠的他捨不得。」
那驪珠房裡走出來,欹斜在門框底下望著她笑,「他是個脂粉陣里的殺將,我們姑娘卻是個男人堆的陰差,姑娘有的是招子對付他,往前那都是懶得搭理他。」
幾人笑說著,雲禾不理會,揀了只空碗撥了些飯菜到裡頭,將一雙沙綠潞綢繡鞋放下榻來,走到方文濡的牌位底下供奉他,口裡咕嚕,「你餓不餓?可別忘了吃飯呀。」
一屋子頃刻安寧下來,兩個丫頭也走過去添香。
晴晝有煙,新翠淡淡。那沈從之揣著一肚子氣走到書房,只見四面風窗緊閉,窗外種滿幾棵銀杏新吐嫩芽,房中陽光大片大片地落到泛油光的地上,爬滿半張書案。書案後頭是一架滿牆的多寶閣,插滿各類奇書珍本,擺著各色玉器寶瓶,牆上又有各個名家山水。
不時見宗兒領著一個人進來,卑躬屈膝伏跪在案前朝沈從之拜禮,「承蒙大人親見,小的不勝欣喜!」
那人抬起頭來,原來是淺園的劉管家,特意穿了綢緞衣裳,戴著儒巾,充著面子斯文前來拜見。沈從之坐在案後給他指了牆下的座,「坐著說話。」
「蒙大人賜座。」劉管家倒不客氣,真就拂衣坐下,笑嘻嘻地拱手,「不瞞大人,我來拜訪,一是來替陸督公遞個生辰的帖子,二是想替自己謀個出路,大人也曉得,淺園裡使喚不上我,我們先前的主家被下了獄,遲早我們這些下人也要叫販賣出去,因此來求求大人為我某條生路。」
原來這淺園長園先都是祝斗真的房產,留下的也都是一個家門的人,前兩日淺園有人與劉管家通了消息,說是園子裡正缺一位管採辦的管家,進了這裡,就是當朝閣老的家奴,既體面又風光,哪裡都比在淺園胡混著強,思及此,他便尋了過來。
風吹影動,掃在沈從之似笑非笑的面龐,「謀個生路倒是好說,正好我園子裡還缺個管家,只是你的身契在淺園壓著,淺園不放你,我也不好去討要。」
那劉管家走上前來,抬眼狡黠地笑,「陸督公放不放我我,可由不得他,得聽您的。小的照實說了吧,向來聽見那班閹人口裡沒有大人一句好話,我聽了生氣,想為大人出個頭。我這裡有個消息,大人還記不記不得督公的母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