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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二人對坐帳中,淡淡一股玫瑰香拉拉扯扯地縈絆開來。雲禾心眼兒一轉,益發傷心地倒在他懷裡,「我想姐,也想媽,一個人睡慣了,平日也不叫丫頭跟我睡的,方才你躺下來,我就當夢裡有個鬼要吃我,我一時驚醒,口氣有些不善,對不住。」
涕淚糊軟了沈從之的心口,將她香體摟著,一咬牙,「你既一個人睡慣了,那我先在榻上睡兩日,你適應適應我再到床上睡。」
雲禾偷著一笑,剎那斂了,淚眼婆娑地端起來看他,「沒道理,哪有叫你睡榻的?你到奶奶屋裡去睡吧,過來日在過我這裡來。也不是全為我不慣,是為了往後,你想想我的出身,奶奶雖然不講什麼,備不住家中長輩知道了生氣。你們是什麼樣的人家?哪裡能容我?你去替我討好討好奶奶,使她在你信中替我美言兩句,我不就能保住了?」
秋波一轉,憑他多少心腸,沈從之也應了下來。起身要出去,可走到屏風後頭,腳步一止,錯身出來朝雲禾笑一笑,「咱們新婚,我往別人屋裡去做什麼?我就在榻上睡,你抱幾床被褥給我。」
掃床鋪榻一番,燈燭滅得剩兩盞,沈從之翻過身往上瞧一眼,隱約見她在帳中起伏的曲線,萬般忍耐裝傻就都值得了。
他要的從來不是她的肉身,而是她整個靈魂,更要他對著方文濡一樣執著而無悔的眼淚。
他收回眼,手臂枕在腦後,恍惚瞧見對面牆下的高案上立著個牌位,筆畫中仿佛描出那個窮書生譏諷的笑顏,他也自嘲地笑笑,將眼認命地闔上。
寒燈熄滅,轉瞬天晴日朗。雲禾的事情剛忙過,芷秋又忙往各家去拜年,你來我往中,也有不少官員登門拜年,倒不必芷秋操心,那些人自有陸瞻忙碌。
初七早起,芷秋吩咐裝好禮,備轎要到韓家去。眾人下去的功夫,陸瞻臥房裡走出來,穿著黑色繡白君子蘭的圓領袍,頭上扎著黑幅巾,比往常另有風度,多了好些書卷氣。
芷秋眯著眼瞧得心裡痒痒,榻上走到跟前去,也學著他挑自己下巴似的伸出個指頭挑他的下巴頦,「真是好個俊俏的郎君,怪道將那陳妃娘娘迷得玉體酥呈,連我的骨頭也都要軟了。」
「是嗎?」趁著屋裡沒人,陸瞻將她腰一兜來貼著,帶著霪色下睨她,「哪裡軟了,我探探。」
將人激得又羞又惱,掄起拳頭錘他,「好個不正經!大清早就講這樣的話,叫人聽見,你陸督公的臉就要丟到朝廷里去了!仔細傳到人陳妃娘娘耳朵里,恨你不買她的帳,背地裡使你的壞呢!」
陸瞻聽她有些拈酸的意思,鬆開她笑,「這事情你要說多少遭才罷?怪道了,往前通房的事情你不說,祝晚舟淺杏你也不說,怎麼專將陳妃拉在口裡不放?」
芷秋黏黏糊糊戳在他心口,「大約是她身份尊貴的緣故吧,我聽見就自慚形穢,可也不過是說說而已嘛。你穿成這副樣子,是要往哪裡去?」
「到堂子裡打個茶會,約見了蘇州一位二十年的進士,原在杭州一個縣上做典吏,聽說祖籍是蘇州,因著年節回鄉來了。我去見見他,若是可行,大約要叫他暫代韓舸的缺,韓舸去京里久了,眼下府台無人,縣衙也無人,哪裡能行?」
說著跨出門去,芷秋碎步跟上,扯著他胳膊,「你不是講宦官無權舉薦人嗎?那你去見他管什麼用?」
「面上無權舉薦而已。」
芷秋後頭小步跟著,拖住他的手,太陽懸在前頭,在身後扯出長長的兩個影,好像她是他的尾巴。
門前備了七八箱的禮,使幾個小廝抬著,乘了小轎,與桃良坐著往韓家角門裡轉進去。迤邐行至廳上,見謝昭柔門上迎著,二人相挽著進去,上了茶,各敘寒暄。
說了沒一會兒話,芷秋撫一下她的肚子,「開了春,到五月就要生了吧?可巧,你的日子同沈家奶奶的日子倒錯不出哪裡去,倒令我好辦了,照著單子備兩份禮就是。」
炕几上備著茶果,又有新炒出來的瓜子,謝昭柔手上閒得一顆顆剝著,面上悻悻悵怏,「芷秋姐,你不要費心,你能常來家裡我已經十分感激了。不瞞你的話,初一到今朝,家中除了幾房親戚與我娘家親戚外,官場上的官眷們竟無幾個來,聽說我們二哥被拷到京里去了,多數都不敢來走動。」
「這些人就是眼皮子淺,縱然韓相公到京里去了,又不一定是有什麼事情,況且太爺和老爺還在異地做官呢。你不要理她們,隨她們來不來好了。」
「怎麼不是這個理?來不來也不打緊,我不過嘆兩聲。對了,雲禾姑娘在沈家好不好?姐姐可去瞧過?」
「後日去拜年,正好瞧她。」
兩人說了小半晌的話,久等雛鸞不來,謝昭柔正欲叫人去催,不想雛鸞房裡的丫鬟走進來,面色平靜,說出的話倒似一場波瀾,「奶奶,我們二娘房裡昏過去了。」
芷秋大驚,也顧不得謝昭柔,先與丫鬟急急行去雛鸞房中。到時雛鸞已醒,只是一張小臉慘白,兩片唇也無半點血色,穿戴得整整齊齊躺在帳中。
這般游目過來,將芷秋呆看一晌,「哦,是姐呀,我方才正起來梳妝要去廳上見你呢,不想妝檯上猛一起身,頭就發了昏。」說著,露出個討喜的笑顏,「姐,新年好呀,可給我帶了什麼好東西?」
芷秋卻不大笑得出來,垂看她一會兒,叫桃良拿了個扁匣子給小鳳,「這裡頭是人參,別個送你姐夫的,你姐夫心疼你,叫我拿來給你補補身子。小鳳,我在這裡守著,你親自切下來兩片來煎碗水給雛鸞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