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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雛鸞一時傷心得講不出話,那眼淚擦了又落落了又擦,搖頭哭著喊「二哥哥」,像要將今生的眼淚一朝流盡才罷,恨只恨,別離易,相見難。
小鳳眼瞧著勸不住,只得在門上托人去隔壁請芷秋。
卻說芷秋這邊剛起,一場香夢酣甜,睜眼就見帳中浮光,暖香流溢,透過紗帳隱隱約約可見窗外天色清朗,太陽剛出雲岫,卻已至辰時。
床下兩個炭盆還燃著火星,屋裡尚有不散的餘溫。芷秋抬眼就見陸瞻靠在旁邊看書,便生出幸福之感,伸個攔腰只管往他懷裡縮去。
因著不兩日就是年節,陸瞻亦不曾往衙門裡去,若遇急事,自有差官火者到家來報。
這般得閒,卻醒得早,不好驚動芷秋,只在床上靠著看書,眼下見她醒了,將她兜一兜,「一覺睡到這個時辰,早飯也錯過了,餓不餓?」
芷秋滿眼都是他,貓一樣順服,「不餓,一會子咱們直接晌午飯吧。」
外頭聽見動靜,端了熱水進來服侍,兩人各自洗漱。稍刻聽見丫鬟來報雛鸞抱恙,芷秋慌忙梳妝趕到韓家去。
這廂到雛鸞屋子裡,見謝昭柔也在,兩個人羅帳里對坐,哭哭啼啼,哀哀怨怨,滿是悽惶淚。芷秋走過去,將雛鸞的額頭一探,倒不似前兩日發燙,只是眼淚流不停,因問:「雛鸞,好好的,你哭什麼?」
雛鸞拈著一張帕子捂在心口,眼淚也來不及擦,目怔怔地望著芷秋,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地吐出一句,「姐姐,二哥哥沒了。」
那謝昭柔方才就聽她說起這麼一句,耐著性子勸了一陣,誰知她還如此講,便將眼淚一抹,提起一股威嚴來,「二娘,怎的早起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二哥好好的在京,憑白倒叫你咒他。你說這話哪裡有道理啊?你叫芷秋姐評一評,可該這樣說?」
一屋裡恨的惱的,唉聲嘆氣。唯芷秋知她不是說謊的性子,坐到床沿上摟過她拍一拍,「你敢是做噩夢了?大娘的話有道理,年節下不要說這樣不吉利的話。韓相公現在在京里呢,沒多少時候就回來了,他要聽見你如此講他,會傷心的。」
檀郎一去經久,熬得綠窗冷落,寶鑑蒙塵,美人折壽。雛鸞偎在芷秋懷裡,頃刻就濕了她一片衣衫,卻還不改口,「他不會回來了,姐,他的魂兒昨夜來過了,來同我道別,還說要將他往後的壽命轉給我,叫我好好珍重。」
呆訥訥講了這一番,令芷秋亦悲從中來,忙替她把眼淚擦盡,「你這是說胡話,病了兩日,腦子也愈發糊塗起來了。就算韓相公怎麼了,朝廷總要給個信,如今信還沒到呢,你倒先這樣。」
那眼淚擦淨這一海,又有一海。謝昭柔床沿上瞧著,只覺心如灰燼,抬眼將她責備兩句,「你既說二哥的魂回來了,怎麼沒見他去瞧瞧我?可見你是說胡話。二娘,過兩日就年節了,太太老太太老爺一家子都在,你可不要在人前說這樣的話,若叫他們聽見,還不知道要怎麼打你呢。」
說了會兒話,謝昭柔又被叫去發放東西去,芷秋將她一個笨拙的身子送出門外,仍舊折返回來細聲與雛鸞說話,「好雛鸞,等過了三十,初二我將媽同姊妹們請到家去,你也過去,大家玩一陣就好了,眼下還是身子要緊,可不要再哭了……」
垂眼一看,雛鸞哭了這大半晌,像是累了,已經睡了過去。芷秋看著她一片嬌靨滿是淚痕,嗟嘆一聲,掖了被子要告辭而去。
走時,拉著小鳳走到門邊細語低聲,「小鳳,自那日你們大娘訓過那些下人後,他們可還有刁難你們?」
小鳳送她出去,與她並肩走著,「當日訓過,倒還好些,炭也換了,飯食也換了,只是多一分也沒有了。屋裡那幾個丫鬟也不往外逛了,卻成日在屋裡掛著臉。姑娘倒要瞧她們的臉色,使喚她們一句都是小心翼翼的,若是有個苦一些的差事,她們倒還是做,只是要嘀咕兩句,叫姑娘聽見,也不愛使喚她們了。」
走出院門外,芷秋不放心雛鸞,不叫她送了,「隨意叫個人來領我們出去就是,你還是回去守著她。眼下沒法子的事,你們暫且忍耐,等韓相公回來再說,要是缺什麼,使人到淺園告訴我,我給你們送來,只是千萬留心照看好她。好丫頭,她好了,你也好。」
「我曉得的,姑娘慢去。」
正晌午,太陽十分好,牆內綠柳招搖枝葉送芷秋坐轎而去。幾步路轉到家中,正趕上擺飯。
幾個丫鬟旋著水裙在案前來來往往地忙活,擺下一甌燒羊肉、一甌筍乾火腿、一甌隔水蒸的山藥、一碟子玫瑰餅、白馥馥兩碗飯。芷秋解了斗篷坐過去,有些神色懨懨,提起對箸兒卻無心落手,將一碗飯閒戳著。
陸瞻見狀,猜是雛鸞有些不好,便往她碗口裡添菜,「年後請個好大夫去瞧瞧,開副好方兒,不拘什麼藥,只管給她吃就是。」
芷秋沒胃口,與他閒搭著話茬,「前兩日的病倒是好了,只是腦子又糊塗起來,非說韓相公沒了,從早哭到午,哭累了自去睡,我才得閒家回家來的。她屋裡那些下人也過於霸道些,趁著韓相公不在家,竟然都不把她放在眼裡。」
牢騷一陣,一顆心跟著灰下來,「也是,我們是什麼出身,就是叫下人也看不起,從前不過是當著韓相公的面不好發作,如今他不在,可不是得趁機撒撒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