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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父女倆雙雙將眼調向方文濡。方文濡當下心起一計,佯裝籌忖半晌,勉強應下,「晚生不過讀過幾本書,若是相里公不嫌,我應下就是。」

    如此這般,收下了這位女學生。那相里姮娥自幼海上漂泊,船上女眷十分稀少,常年與一班男人為伍,倒學得個爽利性子。

    下晌便坐在了方文濡艙里的書案前,一壁取了塊磨慢悠悠研著,一壁偷眼瞧他,「先生,聽說你是位狀元郎?」

    「是。」方文濡略翻著相里遠房中帶回來的一本《三字經》,定在一頁遞與她,「這上面的字,你都認得哪些?」

    「這上頭倒是都認得,別的就沒有了。」

    「那我寫一首詩教你認。」

    說著換他坐下去,提筆默一闕李太白的《春夜洛城聞笛》,筆墨蛇形遊走間,靜得能聽見海浪拍著船軫的聲音。

    方文濡得空斜窺她一眼,見其滿面天真爛漫,心有算計,喬做隨意與之攀談,「你自幼在船上長大,就沒下過岸去?」

    相里姮娥站到窗前,看著紗窗外無邊無際的海面,倏然有幾分惆悵,「偶時去過,與爹爹或是舅舅上岸去辦事,到集市里一瞧,比海上熱鬧多了。我一直想住到岸上去,可爹爹說,我一個人去不了,得為我尋一個夫君,我與他一道住在岸上他才放心。」

    方文濡窺一眼她的背影,刻意將字寫得很慢,「岸上人多,你爹爹不放心你,自然要為你尋一位夫君。既然你去過案上,那我考考你,你在岸上都去過哪裡?能寫下哪些街市的名字?」

    「這個我能寫!」她閃著一雙亮晶晶的眼旋裙回來,驟一對上他的眼,有些羞赧地背著手,垂下睫毛捱步過來,提筆蘸墨,寫得十分生澀,「我就去過那麼幾次,當然記得,一條是鄞縣長明街,爹爹在那裡辦事。一條是福源街,爹爹辦完事情帶我去那裡採買料子首飾。」

    長明街離市舶司不過一條街巷,與這裡卻是兩個縣,少說也得好幾日的路程。若是辦尋常的事,大可在臨海的縣鎮,何苦千里迢迢跑那麼遠?

    思及此,方文濡益發警覺市舶司里有人通寇,可再不便多問,只將手一招,和顏悅色地將她招到跟前,「我先給你念三遍,你再學著讀一遍。」

    言訖站起來,走到艙中吟誦著,「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抑揚頓挫的詩詞中,長久的思念已經令他完全不在意雲禾那些不光彩的過去,使她像一朵初開的水仙永恆嬌艷地盛開在他心上。

    他們分隔的時光已經快要與他們相聚的時光一樣長了,他想,倘若還有剩下的時光,他將全部用來愛她,沒有芥蒂與餘地。

    相里姮娥用眼直追著他踱步的身影,在他淺淺的笑意中,她險些醉倒。他不用吟唱什麼詩歌,他悠揚的嗓音本身就是一闕詩,一支歌,是風不能散的馥郁柔情與愛戀。

    春燕長去不肯歸,一線相思系江南。

    與海上強悍的風相比,江南則是美人的腰肢,婀娜多嬌。但波詭雲譎的朝局仍然像一場餘震擴散到這裡。

    這日陸瞻歸家,甫進院門,只見黎阿則後頭奔來,懷中取出信遞與她,「乾爹,余公公的書信。」

    一場風卷著竹葉紛紛,曲折的幽徑上,陸瞻倏然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來,只怕龔興一黨的事情生出什麼變故,二人忙行至東廂書房。陸瞻將信擺在案上,冷眼盯看半晌,適才拆了看起來。

    一頁一頁閱覽間,黎阿則窺其面色,小心走到跟前,「乾爹,可是局勢有什麼變故?」

    陸瞻將一沓信箋放下,把裡頭錯綜複雜的情狀簡潔歸納,「龔興下了大理寺獄,皇上令三法司匯審,定了他三大罪狀,可他願將族中盡數家財充公,又有六部二十八堂官、各省七十多地方官員聯袂上疏為其求情。皇上犯了難,要殺他,還不那麼容易。」

    「可龔興一黨干犯國法,難不成還能就此作罷?」

    「不會,」陸瞻眼皮微沉,帶著一絲失望與疲倦,「罷官流放抄家都有可能,只是可能不會要他們的性命。殺不殺他,皆是皇上一句話,但他兩朝元老,又是先帝的肱股之臣,我朝以孝治天下,殺他,皇上難免有些顧忌。」

    「那乾爹,該送的證據已經都送上去了,蘇州一干犯官該說的也都說了,已經洞見癥結了,倘或還都殺不了他,咱們還能有什麼辦法?」

    陸瞻在案上扣響幾個指頭,嘟嘟噠噠緩慢的節奏中,一雙濃眉蹙破時機,「上回緹騎來報韓舸染了疫病的事兒我看沒那麼簡單,他在蘇州同那些病人時常在一處也沒染上病,反倒在去京的路上染上疫疾。你傳我的話,叫兩個護送的緹騎與都察院的何大人將事情查一查,保不准,就是龔興他們的人做的。這個時候他若再有一條罪狀上去,那些為他求情的人,臉面可就難保了。」

    傾倒的日晷里,阿則片刻領會,噙來一抹笑意,「兒子這就去辦。」

    ▍作者有話說:

    方大人:媳婦不在身邊就很苦~

    沈從之:你媳婦在我身邊。

    第81章 吹破殘煙(三) [VIP]

    往北的風帶著刺骨的玉砂奔襲向京, 途中瘦殺梅竹韻。

    話說因越北上風雪越大,路益發不好走,驛館裡耽誤了好幾日才等到那尤大夫。彼時韓舸已連著兩日嘔了幾口血, 都察院那何大人下令解了他手腳上的鐐銬, 許他安心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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