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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那三個丫頭忙扣頭應了下去伺候,其間謝昭柔朝榻下的炭盆細窺一眼,就曉得了其中的緣故,因問小鳳:「各房裡都是燒的銀骨炭,怎的你們這屋裡燒的柴炭?」
當著晴青的面,小鳳不好明講,立在一旁有些踞蹐地絞著手中的絹子。倒是晴青此地無銀地站出來打哈哈,「大約是廚房裡粗心,將柴炭當做了銀骨炭送來。姑娘挺著大肚子,可不要生氣,仔細傷了身子就不好。」
這晴青自幼侍奉謝昭柔,是隨著陪嫁過來的,謝昭柔心知她有些要強的性子,當著芷秋,也不好明說,只是瞥她一眼,「你去廚房裡說一聲,要是年紀大了眼神不好,還該回家養老去才是,我們家不養這樣的廢人。」
幾句話訓得頗有些威勢,芷秋冷眼瞧著,放下了心,只等藥煎上來,又往臥房了去盯著雛鸞吃藥,「你乖乖的在家養著病,等年下,你姐夫叫人扎了好些爆竹煙花,到時候帶你過去家裡玩。我家京里那個廚子做的鮑螺你不是愛吃?你好了,多少我都叫他做給你。」
雛鸞兩個眼滴溜溜地懸在碗口上頭,咕咚咕咚爽快地將一碗藥喝沒了,倚在小鳳身上對她笑,「姐,你要是往堂子裡去,不要告訴媽我病了,省得她老人家要罵我呢。」
「儘是傻話,媽哪裡捨得罵你?」
「以前病了她都要罵我。」
她楚楚可憐地垂著下巴,芷秋心一軟,將背角替她掖好,「這會子你記性又好起來了。好好好,我不跟媽講就是了,你快好了,我請媽到家裡去,你也過去,叫媽瞧瞧你。」
「那,二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外有大大的太陽,屋裡卻是冷冰冰的,雛鸞的心被這些寒冷包裹著,好像從前被那些滿身酒臭的男人包裹著一樣。他癟癟嘴,眼淚因腮動而滑落,「我真想他,他再不回來,我怕我就要忘記他了。」
芷秋回答不了她,正如她也不知道明天還會有什麼變故,她只能說:「快了,大約年後就能到家。」
樹蔭里有稀疏的鶯雀之聲,雛鸞每日都聽著這些渺小的動靜,清楚地細數著棲在寒枝上的鳥兒有沒有多出來一隻,只盼一日多過一日,春天就來了。
比春天更「快」來到的,是一輛寶馬香車,車壁精雕著一片欞心格,織金錦車簾上繡著一株君子蘭,簾下還有一道門,十分富麗講究。
時值晌午,風寒半消,馬車落停在淺園門口,沈從之就站在了良機面前,穿著月白圓領袍,束著一頂白玉冠子,通身金尊玉貴。
彼時雲禾正在房中調試琵琶,閒來獨唱一支《賀新郎》,詞曲美妙,只是醉舞清歌無人賞,空有銀屏結鴛夢,倒把眼淚又唱出來一海。
一曲罷了,見夏花門外張望著走進來,雲禾慢擱琵琶,蘸乾眼淚,由妝檯走到榻上去,「小夏花,這樣急急忙忙的有什麼事情?」
「姑娘在正好呢,」夏花到跟前來,朝門外抬抬下巴,「沈大人來了,門上說督公在織造局還沒回,他卻說是來拜訪姑娘的。娘也到隔壁韓家去了,外頭拿不定主意,因此我就直接來問問姑娘,這,是方便見還是不方便見啊?」
正中了雲禾胸懷,她嫵然一笑,行動間走回妝檯去,「見啊,有什麼不方便的?我麽又不是什麼閨閣羞女,沒那麼許多不見外男的講究。勞煩你請到廳上等候,說我片刻就到。」
說是片刻,卻不緊不慢地照影弄妝,叫來驪珠重挽髻發。小半個時辰過去,適才揀了一身水紅連枝紋對襟長襖,露一截櫻花粉裙,藏著雙月白軟緞鞋,玲瓏腳尖一探,走到榻上又不慌不忙地吃起茶來。
且說沈從之在廳上坐著,夏花不敢輕怠,上了果品茶水,立在一旁等候。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還不見人來,沈從之有些坐不住,起身踱步,一顆心上似有一萬隻螞蟻在爬,癢得他不知如何。
茶也吃了好幾盅,圍著廳堂踱了兩圈兒,始見雲禾外頭進來,渾身嬌艷得似一顆五月桃,粉淡天然,風流一體。只是臉色有些不大好,一對小山眉提得高高的,「沈大人,我姐夫姐姐都不在家,你來做什麼?」
沈從之搶了半步迎去,又矜貴地止住,朝夏花使個眼色,夏花便朝雲禾望一望,見雲禾無言,他便抽身出去。
頃刻廳上就剩二人相對,沈從之等得心火直燒,眼前見她就捨不得挪開眼,貪看片刻,直到她落到榻上去,他適才由案几上捧來一個錦盒在她面前打開,「你上回落在我家裡的簪子沒找著,只好叫人另給你打了頂冠子,你瞧瞧喜不喜歡。」
盒子揭開,是一頂金花冠,由四五十多小金花所攢,金花的花蕊點的是小指甲大小的白珍珠,冠上有綴著七八顆紅藍寶石,插簪是一支蝴蝶,精緻又端麗。
珠光寶氣卻只獲得雲禾粗粗一眼,兀自端起茶抿一口,「我的那根簪子雖是跟了我許多年,可我也不好坑沈大人,實話告訴你,那不過一二兩銀子,次等貨,不值價,連你這冠子上的一顆珍珠都不值。」
因陸瞻沒在跟前,沈從之可不講什麼主客之道,擅自就坐在對榻,仍是一副笑臉不改,「我知道,我又沒叫你折多餘的銀子給我,怕什麼?你只管收著就是。」
雲禾隨手一拂,微鼓著一片腮,迤邐轉眸,「我不要,我雖愛錢,可無功不受祿,憑白受你什麼好?你只把我那根簪子找來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