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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頃刻他又上了床,將芷秋摟在懷裡輕輕拍打,「做噩夢了?」
「嗯。」芷秋枕在她懷裡,偷眼窗外, 煙水茫茫, 世界好像空曠得只剩他們兩個, 「我夢到我爹和我娘在門上來接我回家過年, 我歡天喜地拉了你一道去,誰知出門就找不見他們了。我沿著一條巷子挨家挨戶地找,家家戶戶院門緊閉,敲門也不開,我急起來,一回頭,連你也不見了。」
陸瞻俯首吻在她發頂,摸了條帕子為她蘸淚,「夢而已,我一直都在的。」
溫柔低沉的聲線漸漸撫平了芷秋劫後餘生的不安,也止住了眼淚,又暗自覺得好笑,「大約是要是過年了,闔家團聚的時節,我才做這樣沒頭沒腦的夢。陸瞻,真是的,自打嫁給你,我簡直又嬌氣又矯情,比小時候還不如,我小時候都沒這麼多眼淚。」
「你以前只能靠自己,現在能依靠我,自然就有了些小女兒的脾性。」
說著話,窗掩的黎明逐漸亮起來,月亮淡淡地隱沒在天際的一線白光里。芷秋淚漬已干,與他一道起床洗漱,妝發斂就,吃過早飯,陸瞻因有一批絲要送往京城,便早早往織造局裡去。
年關下該預備的都萬事具妥,芷秋得閒,送他去後就翻出件衣裳縫起來。
這廂正與桃良在榻上捻線穿針,不過才走了幾個針腳,就見初月急急走進來,「奶奶,隔壁小鳳說他家二娘病了,請姑娘過去瞧瞧。」
芷秋捏著細針,針尖戳出她眼中的急色,「什麼病?可請了大夫沒有?」
「小鳳沒進來,就叫門上傳的話,我也不知道。」
因有朝暮那一個前車之鑑,芷秋片刻不敢耽誤,收了針線籃子披了件斗篷就與桃良趕到隔壁去,連招呼也不顧與謝昭柔打,先就往雛鸞房裡去。
甫入外間,一股嗆人的煤煙撲鼻而來,芷秋桃良禁不住咳嗽幾聲,彎著個手掌在鼻前扇一扇。小鳳裡頭聽見動靜,忙走出來牽引,將兩人引到床前。
只見雛鸞蓋了兩床被子在身上,起了一額的汗,芷秋搭手去一探,燒得滾燙。登時唬得她腦門上盪出三魂,忙將雛鸞搖一搖,「雛鸞,醒醒,是姐來了,你哪裡不爽快告訴姐。」
倒好,這一晃將雛鸞晃醒過來,望著她出了一陣神,適才想起是誰,虛弱地笑笑,「姐,你怎的來了?我不要緊的,就是著了涼。」
說完就是一陣咳嗽,又將芷秋嚇得九宮走了七魄,扭頭顰額對著小鳳,「可請了大夫沒有?小鳳,你是怎麼伺候的?怎麼你們屋裡連個人也沒有?」
小鳳忙將頭點一點,「已經請了大夫,約莫稍刻就到,前幾日落雨,姑娘沾帶了一點水星,就病起來,我早勸姑娘請大夫,姑娘不肯給家裡添亂,便拖了幾日。」
「那這屋裡的人呢?二娘病了,怎麼跟前沒多幾個人照看?」
「我哪裡管得了她們?」小鳳立在跟前,須臾抹起眼淚來,「她們都是本家的丫頭,又不是我們帶來的,哪裡肯聽我們的話?姑爺去後,她們成日懶懶散散的不肯動彈,姑娘若朝她們要個什麼,她們反倒還要頂姑娘兩句!我們還敢麻煩她們?」
帳垂銀鉤,裡頭盪著一束光,雛鸞賣力地笑著,拽著芷秋的袖口,「姐,我不妨礙的,你不要急嘛。」
芷秋亦無心掰扯別的了,扭過頭來捏著帕子搵她額上的汗,叫小鳳擰了條溫帕子來搭在她額上,「雛鸞,是不是他們對你不好?自打韓相公不在,我瞧你一日比一日瘦,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太太和大娘她們背著韓相公給你氣受?」
「不是,姐,大娘和太太老太太都對我蠻好,只是些下人瞧不慣我,趁著二哥哥不在,便暗裡使些心眼子剋扣我屋裡的東西。姐,你不要去問大娘,她十分好,只是近日不得空才照管不了我的。」
按往日謝昭柔的品行,倒不是會背著刁難雛鸞的那起人,芷秋只得嘆一縷氣。正巧大夫來,謝昭柔聞聽後也急匆匆趕來,一進門聞見股炭味兒,忙捂住口鼻。
行到臥房見雛鸞病懨懨的樣子,心裡多有不忍,將芷秋請到榻上,盯著大夫號脈。
那大夫問了小鳳幾句,走到榻前,「太太奶奶們別擔心,就是染了風寒,二奶奶體弱,因此瞧著不堪些,別的沒有什麼,只按方吃兩副藥,少吹些風,仔細將養幾日就能好的。」
芷秋謝昭柔兩個適才放心下來,吩咐小鳳給了兩吊錢送大夫出去。人一去,屋裡就沒有別的人,謝昭柔環顧一圈,心內瞭然,又叫晴青去尋另三個伺候的丫鬟。
只恐擾了雛鸞安枕,謝昭柔扶著個肚子拉著芷秋到外間坐,「芷秋姐,你瞧我,連個家也不會當,二哥一去,我就亂得沒了陣腳,二娘病得這樣,我竟然不知道。」
「也不能這樣講,」芷秋體諒其難處,笑著寬慰,「一家子長輩全靠你跟前服侍,眼下又是年關,你肚子裡又有個孩子,哪裡照管得過來?我們雛鸞麽是個不省心的,有個病根在那裡,身子骨又弱,時常就要生病,你一時倏忽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況且別家,再沒有你這樣宅心仁厚的奶奶了,還操心著側室的死活。」
「我一顆心也只想二娘好好的,就怕二哥回來怨我沒照管好二娘。」
二人對著嗟嘆連連,恰逢晴青小鳳回來,給二人瀹茗上茶點。
謝昭柔莊嚴起來,將廳下跪著的三個丫頭冷眼睨著,「我曉得,你們打量二爺不在,二娘記性又不大好,你們便貪著便宜哄她耍,成日家到外頭亂逛不在屋裡好好伺候。今日當著二娘娘家姐姐在這裡,我醜話說在前頭,倘或二娘往後再有什麼差池,也不必等二爺回來,我先發落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