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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說話間,她刻意將眉梢揚一揚,佯作往日的輕挑模樣。可有些刻意過度了,全然沒了往日的風流嫵媚。芷秋在心裡嘆口氣,去撥開她額前墜下來的一縷發,「你想哭就哭,在姐面前還有什麼可裝的?」

    雲禾先是笑,噗嗤一聲,嗆出滿腹的眼淚,心似淹沒在酸澀的海,「姐,他是不是真的回不來了?可被褥也做好了,眼看家私也要做好了,這些東西怎麼辦?」

    芷秋無言,她知道她還有許多話想說,於是沉默地等著。雲禾揚起的唇角漸漸被眼淚壓得坍塌下去,像永不再升起的希望,「我從認識他,就曉得他有遠大的包袱,他總有一天會去實現的。可是姐,他有那麼多,有理想、有學問、有興天下的的心,可我只有他……」

    她倚在軟綿綿的枕上,炭火溫起玫瑰的濃香,熏出一個綺麗的夢境,「我以為我一輩子都會是個倡人,年輕的時候萬人追捧,老了不知道會死在哪裡,所以我從來不想以後。可遇見他,我就忍不住去想以後。」

    那些以後,是無關榮華富貴的,只是簡簡單單依偎在他身邊,就是她的明天了。怎奈燈已殘,人去也,空留得半窗明月。

    一撇一捺間,眼淚寫成悽苦的心事,「姐,他不要我了,我什麼都沒了……」

    她哭倒在芷秋懷裡,芷秋摟著她,溫柔的手撫著她的背脊,「如果方大人真的沒了,姐自然會照管你,有姐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就是你終身不嫁人,姐也養得起你,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呢?」

    雲禾淚濕她一片肩,漸漸地嗚咽變弱,歪著臉看向綺窗外懸掛的月亮。無人能懂,她的確什麼都沒有了,她失去了照亮她漆黑無眠的永夜的一束光。

    在那些被暴戾洗劫的歲月里,只有他溫柔地走過她污穢的身體,愛若珍寶地將她供奉在手心。無數次,雲禾卷著被子羞愧地裹著自己,「你別看,我很髒……」他卻只是加倍地親吻她,一點點,一寸寸,「我不覺得,是你自己認為的。」

    他也曾將對她的愛書寫成詩,以他一身的才華,不寫清夢,不寫情濃,只寫:月燈星前見芍藥,牆頭春笛歌醉倒。

    雲禾笑了,腮上掛滿剔透的珍珠,「姐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最不愛讀書,翻開書本子就頭疼。可我真慶幸媽拿鞭子逼我讀書,我才能讀懂他的詩,也能讀懂他的心。」

    松雪飄寒,月冷東風,雲禾倏笑倏哭,詞不達意,始終講不出她有多痛,有多痛呢?仿佛,前無去處,後無退路,她站在懸崖崔嵬之巔,一生甜夢隨春遠。

    庭戶溶溶月,照著湘桃飛茜雪。欲將心愁說予燈,卻一剪燈湮滅。新躥起的火焰暈開一片芙蓉麗色,蔣長薇坐在燈下捧著繡繃縫繡一件小肚兜,低垂的眉眼裡閃爍著越來越濃的慈母光輝。

    鈴蘭將銀釭挪近她一寸,說起近來這樁新聞,滿是愁悶,「聽說那位狀元公死在了海寇手上,姑娘,不是我說你,如今人一死,那個姓袁的粉頭可就無主了,還不知咱們爺心裡如何惦記呢。您也想個方,使爺的心收一收,再過二三月,您可就要生了。」

    拉得長長的線將蔣長薇的臉割成兩半,一半有明朗的歡喜,一半是晦澀的恚怨,「她死了未婚夫,這麼好的時機,咱們這位花心的爺豈有可能錯過?你叫我想法兒,那你倒替我出個主意啊。」

    鈴蘭坐在對榻,苦思冥想半晌,不得其法,「那您就不管了?爺要真收了她進門,那樣妖精似的一個人,還不將爺栓得死死的?您能落得著什麼好?」

    縫到收尾處,蔣長薇熟練地繞幾個圈兒,線一拉,扯出一個逼真的麒麟頭,「不是我不管,是咱們這位爺,你越攔他他越來勁兒,何苦來?不過,往前他是剃頭的擔子一頭熱,往後,那袁雲禾沒了未婚夫,沒個出路,再經不住爺的纏,保不准就要動心。索性,我先斷了這個可能,只要她不動心,憑她進門來。過兩日你陪我走一趟,我正好去寬慰寬慰她。」

    說話間,執起把連枝紋銀剪子,兩片刀鋒在燈下閃著寒光,晃一晃,剪斷了一根藕斷絲連的彩線。

    ▍作者有話說:

    方大人永遠能平安,但是沈大人要趁虛而入是真的~

    第75章 紅愁翠殘(七) [VIP]

    一日便衰了綠鬢, 老了朱顏,塵蒙了鏡台。裡頭倒影著慘澹容顏,煞白的臉, 熬紅的眼, 似一朵褪色的芍藥, 在冷風中煎朝熬夕,以為捱過去了半輩子, 其實不過幾日光景。

    身後隱隱啼身,雲禾隨意挽了發回頭去瞧, 原來是驪珠躲在案後頭哭,兩個薄薄的肩隨抽泣而顫。她走過去, 笑容仿佛用盡了畢生力氣,「你哭什麼?我又沒死。我叫你備好紙錢,咱們夜了到園子裡去燒,你備好了沒有?」

    驪珠旋過身來,亦哭得一張臉白若霜雪,獨一個鼻頭紅紅的, 「備好了, 金銀銅錢都買了許多。」

    「嗯,這才是正經。」這般說著, 落到榻上去,手上疊著幾件嶄新的衣裳,「說起來,文哥哥窮了半輩子, 平日裡捨不得吃捨不得喝, 往前在學堂里讀書, 人家都有僕從送吃的去, 冬天又送炭火。獨他,早上家裡吃碗稀稀的粥出來,到了書院,晌午啃個發硬的餅子,就要挺一天。」

    今日無雪,卻霜冷香庭,太陽藏身雲翳,射出毛乎乎的光。雲禾的心似乎也被掩在濃雲之間,悶得發慌,卻再也哭不出來,唇角溢出的傷痛反而凝成了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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