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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那二人只顧哭,並不理會,桃良生怕芷秋被哭心軟了,忙將她掣一掣,「姑娘,您可別犯好心了,咱們先前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您上回怎麼說的?既然說往後是死是活跟咱們無關,那就別理她們!姓祝的,你是吃准了我們姑娘心軟是吧?我告訴你,少在這裡哭,眼睛哭瞎了也沒用!」
說著就拽了芷秋往外走,熟料那祝晚舟不肯放,主僕二人抱住芷秋,將鼻涕眼淚盡蹭在她裙上,「奶奶,您是最心善的人,怎麼忍心見我們流落街頭?我們沒地方去,就只能地痞流氓搶占了去,或是餓死在街上呀!」
芷秋被絆住了腳,一時不能挪動,緘默剎那,迴轉頭去,「祝家小姐,你想回園子裡去,就不怕陸大人要殺你?」
「可我的孩子已經沒了呀,」斷港絕潢之境,祝晚舟沒了別的辦法,「況且奶奶宅心仁厚,必不會叫督公殺我。我如今已經知錯了,只想太太平平的過日子,保證不會再觸怒督公了。」
「可你當初分明講沒有陸大人你會過得很好。」
「我、我那是一時糊塗,我知道錯了……」
芷秋心軟之際,咬牙一挺,「我做不了住,你先哪裡來的回哪裡去,等我問過陸大人。他原是你的夫君,若他許你回來我就派車去接你,若他不許,你自謀生路,與我們家沒幹系。」
又朝她二人要了個住址,原是用楊家給的那二十兩銀子租了間房子住著。這廂進了園子裡去,陸瞻業已歸家,穿著墨綠色的灰鼠鑲滾氅衣,正在臥房看書,聽見芷秋進來,便擱下書望著她莞爾。
她走到龍門架前解了斗篷,款步婀娜行到椅邊立著,「你猜我在門外撞見誰了?」
「誰?」陸瞻拉著她到榻上去歪著,攏著炭盆架子,不蓋被也不見冷。
「祝晚舟。」
這般說著,芷秋蹭掉繡鞋,將腳蜷入群中,貼在他懷裡,「因她家中失了勢,楊家不要她了,孩子也落了胎。她回來蘇州,家中又被查封,一家子都抄到大獄裡頭去了,虧得她是嫁了人的,否則連她也要一併被抄進去。」
「這麼說,她必定是在門口攔下了你,眼淚鼻涕地跪著求你了?」
「你怎麼知道?」
陸瞻凝住她銀晃晃的眼片刻,倏然翻正了身,略微諷刺地一笑,「你答應了?」
芷秋縮在他懷中,使了個壞心意兒,「我要是答應了,你會不會同我生氣?」
「不會。」他脫口而出,從未懷疑。
「但你會跟你自己較勁,」芷秋淺淺笑著,明亮的眼睛像兩盞銀燈,照得他無所遁形,「所以我沒答應,我只跟她講,要問問你,你答應了才算。你說,你想她回家裡來嗎?」
他舒心地笑著,與她目光中的甜蜜絲絲縷縷交纏在一起,「不想,她是死是活,不關我的事。我已經對她仁慈過一次,別要求我做個聖人。」
「巧了,我也是這樣想的。始說到底,我與她也不相熟,更談不上什麼情分,幫了她一次也算盡了善心,總不能幫她一輩子。她想回咱們家裡,無非是想混個好吃好喝的日子過,她這樣的人,賤時去,富時來,可天下富人也多,倒不要總纏著咱們做好人。」
陸瞻很喜歡他們之間的這種默契,綺窗投進來陽光,照在他的下半截,十分溫暖,令他產生一種錯覺,似乎溫床里,將要長出他的肉身。
於是關於祝晚舟這一個小小的風波,很快得到平息。隔天芷秋遣人送去了一百兩銀子,叫她自去度日,她得了銀子便不再來,芷秋更樂得清閒。
正午,東風吹輕霧,竹影篩金翠,遠方卻有煙靄半遮山。小爐上酒自煨,整個屋子染了酒香味,琺瑯金銀微醺,畫裡神仙輕醉,欲像凡塵覓詩捻詞,惹一段是非。
葡萄酒香勾起雲禾腮上顏色,循味兒而來,見房中只有芷秋,倒擺得好大個陣仗,案上擠著四五菜饌,溫著一壺葡萄酒,一對玉斝,兩副碗碟。
雲禾捉裙進去,好笑起來,「姐,你一個人吃什麼悶酒?還這一大桌子的好菜,你什麼時候胃口這樣大了?」
芷秋見她便笑,斂著一截泥金撒花大袖朝她招手,「快來快來,我正要遣人去叫你同我一道吃飯呢。」
雲禾戴著寶翠小冠,穿著大紅遍地通袖袍,行動間琳琅珠光,艷色拂動,「我自己來了,不要姐叫,姐這裡擺著兩副碗筷,怎麼不見姐夫?」
「京里來了上諭,他到衙門接旨意去了。」
「我說麽,姐一個人哪裡吃得了這些。」
「就你機靈!」
吃著飯,芷秋拿眼瞟她,見她吃得比前兩日倒似要香些,因問:「你不為那沒頭沒腦的事情煩了?」
「煩有什麼用?」雲禾撇撇唇角,眉梢略微耷拉下來,「我在這裡,他在寧波,我就是急也見不到呀,還是安心等那邊的人送消息來吧。何況,我前夜做夢,夢裡頭也是夜裡,他走到我床前來,千叮嚀萬囑咐叫我一定要等他。我晨起出去廟裡燒了香,又回堂子裡拜了白眉神,這麼些神仙庇佑,他一定不會有什麼事的。」
芷秋添了一塊清燉烏雞與她,「這才是應該,你在這裡急一陣,他也瞧不見聽不見,有什麼可急的?」
二人熱熱鬧鬧吃過飯又吃茶,混到日西,見陸瞻進門來,面色有兩分慘澹。芷秋當是上諭不好,趕到臥房裡替他換衣裳,注目滿是擔憂,「是不是皇上有什麼不好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