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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陸瞻絲毫不為所動,笑看他被押將出去,隨後有震天的痛喊鑲嵌在滿院哭聲之中,在亂鬨鬨的離散里,半點也不突兀。

    一場飛雪又撲簌而來,蘇州府陷入最冷的時候。往年這時節,芷秋必定是困在房中不肯動,在樓閣中細聽風雪與驪歌相擁。

    可富貴閒散的日子過慣了,倒呆不住,先是撐著傘到園子裡觀雪,下晌又請了雛鸞雲禾到屋裡小聚。

    因到寧波打探的信還沒有回音,雲禾還是那副懨懨的顏色,也不梳妝,一生銀淡素色,形似飛燕,面若貂蟬。芷秋因見,拿眼瞥她,「你也沒意思,消息還沒得,你倒先吊起喪來了,你這是咒他死還是想他活?」

    「我自然是望他好好的!」雲禾兩個眼圓睜,逐漸泛起紅來,「可是心裡放不下,都是那殺千刀的沈從之!好端端的說這個來哄我,我一聽,就是沒這樣的事情心裡也安不下來。」

    芷秋穿一件鑲滾湖色長錦襖,撥著袖去提溫壺裡的茉莉花酒,給二人各斟一杯,「你也知道他是哄你,還當什麼真?我看你也是閒得沒著落。我告訴你件高興的事情,早上裁縫師父來講,你的那些被褥都做好了,明日就送來,你明日自己接了檢點一番,有錯處好抓緊改。」

    說了半晌,雲禾總算笑起來,反提壺提她篩一杯,「謝謝姐。」再扭頭瞧雛鸞,見她盯著一甌橘子發呆,便拿了一個在她眼前取笑,「傻子,你想吃麽就拿來吃好了,這麼盯著,不曉得說你沒吃過沒見過的,你還有臉呀?」

    晃得雛鸞對了眼,斜嗔過來擰她,「要你說!就知道打趣我,你少講話,我不要聽!」

    雲禾扭直了腰,將橘子還放回碟子裡去,「我才懶得說你,你也是個沒出息的,人家韓相公到京里去受朝廷褒獎,好好的事情到你身上就跟掉了魂似的,精神一點可好呀?眼看要到年關,你們大娘家裡的事情忙不完,你也幫幫忙呀!」

    聞聽此節,雛鸞將頭低低垂下,細細的聲音里滿填失落,「我倒也想幫,可我這個腦子,不幫倒忙就算好了。那天還是哪天,我不記得了,只記得大娘拿銀子給我,叫我補一個丫頭的月錢,誰知我記錯了名字,給錯了人,又煩大娘去要回。我就只知道給人添亂,再如此下去,大娘就該厭了我了。」

    見她眉目中難掩的落寞,芷秋心生不忍,將她叫到身邊的杌凳上,「你這是傻話。誰嫌你添亂了?我們照看你這樣大,也沒覺著你添亂呀,如今你和大娘是一家人,她更不會嫌你,你瞧她平日對你多好啊。」

    雛鸞抬起一雙亮鋥鋥的杏眼,裡頭閃爍著星光,或是淚花,「姐,你不要哄我了。不是大娘對我不好,是、是……怎麼說呢?自打二哥哥走了後,我在家就沒什麼事情可做,老太太犯了頭疼,也不要人去請安,太太近日在禮佛,也不要我到跟前去,大娘懷著寶寶,忙得那樣,我卻幫不上忙,怎好還去叨擾她?」

    「傻丫頭,你要是閒著無事,就常到姐姐家裡來,我和雲禾在這裡閒著,正愁沒個人解悶,你來了,咱們一處說話。」

    正有微愁,只見桃良走了進來,唇上憋不住的可樂。芷秋在案上剔眼嗔她,「鬼丫頭,又跑哪裡去玩了?我就奇了,阿則也不在家,這麼冷的天,你倒還往園子裡閒逛。」

    桃良拖出個杌凳坐下,益發好笑起來,「姑娘,你猜我在外頭聽見小夏花他們說什麼了?」

    「什麼?」

    她轉轉眼睛,雲禾急了,甩著帕子扇她,「要說就快說,把人講得心裡痒痒,你卻支支吾吾的!」

    「說了說了。」桃良調目望著芷秋,眼瞼攏起,似一片春草迷鸚鴿,「我聽見講,昨日將祝老爺一家老小主僕先下了大獄,等著京里的旨意下來再處置。誰知在大獄裡,祝夫人被差役剃了頭髮,又天天被人提出來打三十個嘴巴,打得一張臉都要爛了。

    雲禾因同這祝夫人打過架,聽了直樂,「真是痛快!這就算我這些日子聽得最舒心的一件事情。姐,上回她來家裡,你就該打她才是!」

    斜陽入畫簾,掃過芷秋一張芙蓉面,她暗忖片刻,倏而輕笑。雲禾忙問:「笑什麼呀?」

    她不答,兩處斟酒,三面談笑,流一案的茉莉甜香,卻是愁的還愁,笑的暗笑,幾家歡喜幾家憂。到寥寥西風散,蕭蕭東風往,送去佳人,迎來歸郎。

    案上擺了晚飯吃過,芷秋又拉著陸瞻到臥房吃茶,兩個人對坐榻上,芷秋不住左一眼右一眼地瞧他,借著燭光,在他沉穩的月眉星目里找尋一絲少年意氣。

    陸瞻察覺,擱下盅朝她又要茶,帶著笑意,「這麼細瞧我做什麼?有事托我就說,你要的兩個丫頭我已經叫人找著了,明兒送到家裡來,你帶去堂子裡給你媽和你姐吧。」

    她提著一隻蓮花紫砂壺注茶,汩汩水聲伴著水汽,擋住了她瞧他的視線,「我且問你,聽說祝夫人在大獄裡吃了好大的苦頭,可是你叫人做的?」

    「不是我。」陸瞻想也沒想,張口就答話,後才想起,「什麼苦頭?我不知道,沒有重犯要犯,我平日不往大獄去。」

    芷秋嘻嘻障袂,兩個眼灣著狡黠的精光,「你還說不是你,誰說不對我說謊來著?」

    他被捉住把柄,有些發訕,「你聽誰講的?」

    「是桃良聽見外頭小夏花他們講的。每日打人家耳光,還將人家的頭髮剃了,真虧你想得出來。那位祝夫人只怕心裡恨死你了。」說著,她朝炕幾湊近幾分,一雙眼半點不肯退讓,「噯,你說說,為什麼要這樣對人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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