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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那隻伸去案上取烏紗帽的手略一頓,扭回頭來,「好好的,怎的這樣問?」

    謝昭柔搖搖頭,十分體貼,「我就是見父親回來與你在書房談了半晌話,我以為他老人家責罵你了呢。」

    「你多心了,」韓舸正了衣冠,臨去前撫了下她隆起的肚子,「不要總瞎想,好好安胎才是,我中午回來同你一道用了午飯再到隔壁去接雛鸞。」

    言訖攙著她一道出去,下廊便自往衙門裡去。外頭秋高氣爽,蟬鳴漸稀,風已微涼。

    正是個賞菊的好時節,因祝斗真向來窮奢極侈,早年便在淺園裡種了許多名貴菊花,眼下開的正艷,趁著雛鸞過來,芷秋便帶著眾人一道游幸。又是玄墨又是羞女,再有金背大紅、粉葵、飛鳥美人……

    一行花間裡過,那朝暮又咳嗽起來,芷秋聽得心緊,「下午回去就請個大夫來瞧,拖拖拖仔細拖成個大病!我聽著咳得嗓子都啞了。」

    那朝暮絹子捂著嘴緩了幾口氣,又有丫鬟在邊上替她順著背,這才稍好,「知道了姐,下午回去就請大夫。」

    芷秋記掛著北鎮撫司來抓人的事兒,拉著袁四娘同阿軟兒朝前走了一步,輕聲細語地叮囑:「媽、姐,這兩日趕緊把帳清一清,先將官府里那些掛帳的人點算出來,尋個急用銀子的由頭,派人去把帳收了是正經。」

    掛帳向來都是月底結,阿軟兒起了疑心,眉頭暗結,「眼下才是中旬,怎麼好就去叫人結銀子的?」

    那四娘朝後瞥一眼,見眾女在後頭嬉鬧,又拽著二人往前一步,因問芷秋:「是不是上頭有什麼風聲?咱們蘇州府官場生了什麼變故?」

    「媽,你們不要多問,」芷秋將紈扇遮著朱唇,額心聚起凝重,「這蘇州府的天,恐怕就要翻了,其他的,你們不要同一個人講,先把那些做官或是官府親戚的客人先清了帳,仔細再過幾日就收不齊了。」

    二人心內鶻突著應下,又與眾人閒逛至日中,在千羽閣里擺的飯,回房中來吃茶。這功夫陸瞻正由衙門裡歸家,門前遇見韓舸來接人。陸瞻一見他,便有些許悵然,正是牆內芭蕉牆外愁,一葉梧桐一葉秋。

    韓舸家裡過來,換了常服,是一身鵝黃圓領袍,尤顯少年意氣,想起上回指責陸瞻,又想起他到蘇州的內情,心生愧疚,走上去行禮,恭恭敬敬喊了聲:「督公。」

    「韓大人客氣,」陸瞻虛托他一把,進了門內。

    稍走片刻,韓舸便藏不住話了,「上回卑職在書房內對督公大放厥詞,望督公勿怪,請恕卑職一片焦心,竟不知督公亦有隱情。」

    言著,又有一番君子和而不同的見解,「可我想,社稷之根本,無非是百姓,冷眼見百姓飢斃,這是否有些過於愛毛反裘了?」

    陸瞻硬一硬頜角,無悲無喜地笑,「蘇州府死幾千百姓,暫且還傷及不到我朝社稷之根本,但龔興之類不除,那就不單是蘇州府的事情了。」

    片刻無言裡,韓舸不敢苟同,但他知道別無他法,只好失望地沉默。

    念及他一片丹心,陸瞻又道來:「你上的疏,皇上看了龍顏大怒,派了北鎮撫司幾位欽差過來拿人。只等這兩日過了,十八就拿人,你為民之心,皇上必不辜負。」

    「請問督公,這案子是誰主審?」

    「是我。」陸瞻背起一隻手,蕭蕭風拂衣袍,「上回你問我是不是怕了龔興,我現在告訴你,我從未怕過。韓大人,你以身犯險之功,不論將來你的結果如何,皇上與我都不會忘,百姓也不會忘。」

    大片大片的秋色落入韓舸眼裡,他仿佛已經見到了一個碩果纍纍的太平盛世,因此生出些豪邁,又有些好奇,「卑職敢問督公,怎麼偏偏要讓我一個小小的縣令去打破僵局?難不成,正是因我就是個小小的縣令?」

    陸瞻側眸,戲謔的笑意裡帶著欣賞,「我決定用你的時候,你可不是個『小小縣官』,還只是個『小小主簿』。我可以說得冠冕堂皇一點,是因為民生之安危,也可以講得直白一點,是因為你在朝中毫無根基,就不會牽扯到朝廷里其他的人。但諸多原因里,主要是因為你韓大人有這個為民之心,也有這個博大之膽。」

    「謝督公直言。」

    「韓大人,」陽光踅入陸瞻雙眼,折出悲憫的亮光,「再過些日子,拿你的旨意大約就要下來了。你我有一層連襟的關係在,按理我是要避嫌的,所以不會是北鎮撫司的人來押你。但你記住,不到京不開口,不論跟誰,什麼都別說,到了京城,自會有人照拂一二。我這裡審完姜恩等人,八百里加急遞供詞到京,聖旨下來查抄了這幾人的家,我或可請皇上旨意用這些錢抵你向豪紳們借的債。」

    韓舸稍顯驚駭,「按督公的說法,我還有活命的希望?」

    「不到山窮水盡,任何可能都有,所以你什麼都別說,由其是關於蘇州的事兒,若都察院審訊,你就只說你上疏的部分,其他的,自然由我這裡審出來。」

    「卑職銘記於心。」

    須臾至房中,韓舸接了雛鸞,芷秋備了些阿膠紅參之類托雛鸞一道帶回去給謝昭柔,月到風來閣眾人亦隨之散去,偌大間屋子節後一霎又空起來。

    陸瞻環著人到臥房臨窗的榻上歇息,芷秋帖著他,倏覺他身上沒有往常燙了似的,忙抬手去摸他的額頭,「我問問你,你沒吃那些藥,近日覺得身上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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