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陸瞻踞蹐間,正巧桃良端茶上來,他趁勢呷一口,將那些朝野上波詭雲譎的事兒咽回腹中,保留了這一片繡閣安寧。
晚間下起雨來,芳草懷煙,珠落芰荷,牆外攀花牆內柳,萬物皆涼,處處淒淒。
獨有長園熱鬧如故,一間敞廳內,綺筵正盛,繁管急弦,舞燕歌雲。榻上卻獨坐了沈從之一個,半餳著眼望著屏前一伶人正甩袖拋眼,翻得個曲水迷煙,又有絲竹伴雨聲,好個神仙境界。
品藻伶人,玲瓏身段,銀盤高潔,婀娜玉步,媚韻得當,分明哪裡都好,卻偏偏眼下少了顆硃砂痣,令沈從之乏味得緊,隨意鼓了兩個掌,朝宗兒輕抬下巴,「放賞。」
宗兒領命,又哈彎了腰,「爺,竇大人到了,在外頭候著呢。」
轉眼那一班伶人便由人領著繞去廳外的廊台,映著個月洞門咿咿呀呀地唱起崑腔。屋內半靜,圓案上擠滿珍饈,倌人未至,只有沈從與竇初鄰座,暫由宗兒篩酒。
那竇初剛由城外歸家便接到沈從之的帖,再三猶豫,還是換了衣裳赴宴,進門一看沒有別人,心內大約明白了,卻不挑破。
這般舉了一盅金華酒,先敬主人,「沒想到沈大人還給我發帖子,我與陸督公還沒謝沈大人借出的親衛呢,虧得那幾人在流民營里激起了民憤,否則叫祝斗真幾人輕易搪塞過去,也不能有如今的怨聲載道,韓舸恐怕也沒膽子上疏。」
沈從之也不客套,引項盡傾,意味深長地瞥他一眼,「你的謝我受了,但你可不能代陸冠良謝我,他謝我是他的事兒,你是你,他是他。」
辯他深意,竇初提杯打著哈哈,「都是為聖上辦事兒,倒不分你我他的。」
「是,都是為聖上辦事兒,」沈從之垂下眉峰,漸起失意之態,「話是這麼講,可真要論功行賞起來,還是他陸冠良立在最前頭。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兒吧,這次,本用不著韓舸一個小小的縣令上疏。陸冠良是皇上殿前的人,他不好上疏,可你我都是臣子,怎麼上不得?我沈從之倒罷了,可你是冠良提拔上來的人,怎麼不讓你去立功?」
竇初窺之,但笑,「大約,正是因為我是督公提拔上來的人,也不好去出這個頭吧。」
沈從之擱下一隻玉斝,面色微帶不屑,「得了竇大人,你別替自己找藉口了。我實話告訴你,我是得了我父親的信才請你過來的。自皇上登基以來,龔興這一黨,就一直是他的心病,忍了這一年,這回捅破了蘇州這片天,龔興這些人,是難逃罪責的。可事情完了,你我這些人,又該何去何從?」
「依沈大人之見呢?」
「陸冠良蘇州卸了任,自然是要回司禮監的,張公公年歲大了,少不得過兩年,皇上的印就在他的手上了。而你,覬覦他的妻子,他就算不整你,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在朝廷里露臉嗎?」
「沈大人這麼揣測,是不是有些度君子之腹了?」
沈從之悶聲一笑,靠到椅上,「君子?往年陸冠良在北鎮撫司那些手段,是君子所為嗎?他就是個閹人,外頭再體面,也掩蓋不了閹人那些爛毛病。你若還當他是個君子,那今晚的話兒,就當我沒說過,你出了我這個門,就忘了今晚這個局。」
言訖含笑觀他,見他並不挪動,便笑,「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竇大人能看清局勢,沈某深感欣慰。」
竇初抬起眼來,舉敬一杯,「沈大人什麼意思,我竇初心內明白,十分感念大人與閣老提攜之恩。大人有什麼要交代的,只管說出來,我當盡力為之。」
「宮裡有位許園琛許公公,在陸冠良前曾任蘇州織造提督太監,上年冠良來後,他回京頂了冠良的缺,在司禮監任秉筆。這位許公公,與我沈家素有交情,只要往後他能順利升任掌印太監,少不得為你在皇上面前美言。」
竇初眉心緊扣,漸漸想起在京時曾與這位許公公有過幾面之緣,記得他圓圓的身子,軟綿綿的肉。據說閹人沒了把勢後,內肌會漸漸畏縮,渾身上下逐漸就變得像女人一樣細膩柔軟。
比起陸瞻,記憶中的這位許公公,似乎更像一位權勢滔天的宦官,只是顴骨略高,顯得有些刻薄,由其是那雙貪得無厭的眼,遙遠地,由記憶中撲朔而來一副更加乖張之相。
▍作者有話說:
看我是不是甜回來了?
第67章 醉臥花樹(九) [VIP]
一連兩日暮雨, 落得紅愁慘綠,洗淨春色,顯露一番濃秋。目斷處, 朝雲結纈, 遠峰凝碧, 天地悠悠,何見天涯遠行客?
時隔兩日即是中秋, 因顧泉被都察院收押,各大官宦風聲鶴唳, 平日裡有些不乾淨的,都使其夫人備禮前來探聽風向, 人一多起來,雲禾亦少不得跟著迎來送往。
這日睡足了覺,正在妝檯描畫精妝,只見一姓黃的小火者搖著身子進來,懷裡掏出一封信,捏著嗓子逗趣, 「驪珠姑娘, 快將你們的茶倒杯我吃啊,我這裡可捧著雲禾姑娘的命根子呢, 就這麼招呼我?」
雲禾插好翠簪,過來接信,請他到案上坐,「黃公公又笑話我, 什麼命根子?叫你說得天大的事似的。」
他卻不坐, 托著兩個手在腹前, 「您見天巴巴朝著浙江方向望, 如何不是命根子?得了,我說笑話兒呢,不敢吃您的茶……」
「噯,」雲禾吊著兩個媚眼同他打趣,「我的茶是有毒怎的?怎麼叫不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