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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她還說要來謝你呢,因姐夫病著,她不敢來。」
「犯不著,」芷秋淡淡蹙額,擱下碗來,「以後各走各的路,她往後是好是壞,也與我們沒關係了,倒不必來謝我,謝來謝去,又是一堆人情在那裡掰扯不清。」
雲禾也擱下碗來,挽著她到榻上吃茶,「那我一會子去同她講,只是她去了,那個叫淺杏的呢?」
「我也不曉得她,也沒心思去管,隨她在這裡吧,只要不鬧出事情來就罷。」
飯畢雲禾辭去,芷秋獨在榻上發呆,一顆愁心隨流雲,像活活捱著滾油相煎,坐也不定,行也不定,東也飄零,西也飄零,數著銅壺漏晝,滴滴答答,落滿嘆息。
另一聲嘆息則響徹在雲夢天宮,陸瞻迷迷糊糊中好似到了一間大殿,卻不見四面白甃,只有幾根擎天柱高聳入雲,腳下亦無實地,被一朵雲托著送至一宏崇金椅前。
「陸瞻……」
聽見雲層渺渺里傳來似喚似嘆,陸瞻抬頭去瞧,原來是先帝在上,穿一件湛藍飛鶴氅,須及一尺長,頭束紫金冠,莊嚴睥睨著他,「陸瞻,你凡根未斷,本君不能收你,你且回去輔佐太子開萬世太平。」
陸瞻仰面視他良久,倏忽笑起來,往身下一指,「我的凡根是被陛下下令斬斷的,難道陛下忘了?」
那先帝湊下來一張大臉,像瞧一隻螻蟻似地盯著他,「你既斷了凡根,怎麼還娶妻?陸瞻,你凡心太盛,尚不能得道,回去吧。」
說著將臂上拂塵一揮,把陸瞻掃下九天。耳邊是風嘯雲吼,他只覺層層墜落中,無可攀之力,旋即目前一黑。
猛地睜開眼,只見錦帳依然如春,芳屏照舊流銀,太陽撲在綺窗,芭蕉葉輕輕搖漾。他靜躺一晌,干啞的喉頭連滾幾下,輕呼一聲,「芷秋……」
久不見來人,他便自坐起來,嗅見滿室藥香,窗外秋色里閃爍著斑斕絢爛的陽光,金的、紫的、藍的……一掃而過,露出一片有溫度的人間,正值風光大好。
瞥眼見,銀屏後一縷光影滑過,盪出黛粉的裙,往上,是楊柳細腰,略顯起伏的胸脯,一張艷容憔悴的臉。芷秋端著一碗藥,呆怔在屏風前,大喜里湧出大悲,頃刻倒出一海的眼淚。
陸瞻抬手叫她,「過來。」帶著虛弱的笑意。
藥碗裡冒著蒸騰的水汽,通通蒸發成芷秋的眼淚。須臾才應過神來,忙將藥擱在圓案上,撲入陸瞻懷裡,嗚嗚咽咽糊了他一身的眼淚鼻涕,「你醒啦?你個挨千刀的,要嚇死我了!叫你平日老是貪涼不保重身子,如今可吃苦頭了吧?!」
一對肩抽抽搭搭地伏在陸瞻懷裡,哭得好像天塌了似的。陸瞻聽著好笑,忙一下一下地輕撫她的脊樑,「好了,我不是醒了嗎?你且不會變成寡婦呢,哭得這樣凶,難不成是沒趕上去改嫁,傷心了?」
芷秋聽了捶他一拳,端起身子來細瞧蒼白的面色,剎那又心痛成災,眼淚又似洪水決堤下來,「陸瞻,你怎麼能丟下我這幾日?我時刻守在床前,一聲聲叫你你也不答應,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呢。我可記仇,往後,你叫我我也不答應你!」
「沒什麼大事兒,何至於哭得這樣?」陸瞻倦意深深地替她抹去眼淚,怕她止不住哭,故意將下巴朝案上一抬,「不是送藥來我吃?閒放在那裡做什麼?快端來我吃了,明日就好生龍活虎的啊。」
她捧來藥,吹了幾口遞給他,生怕他再倒下去,似倚似擎地偎在他肩頭,「醒是醒了,可有沒有妨礙,還得要一會子大夫來瞧了才算數,縱有天大的事情,你也先放一放,可聽我的話?」
「聽。」他無奈地笑,喝乾了藥遞去,「哪裡都不去,就摟著我的愛妻閒耍兩日。」
「你餓不餓?這三日可是什麼都沒吃,你想吃什麼?我叫廚房裡現做了來。」
「你是不是也沒怎麼吃?」
芷秋知道瞞不過他,耍賴地挨在他身邊,「我的夫君病著,我做妻子的要是還吃得下飯,豈不是忒沒良心了些?」
說話朝外頭喊來桃良吩咐了飯食,又拿來一把梳子,跪到床上去替他重新束髮,「我什麼時候見你不是衣冠齊楚的?躺這幾日,發也散了,臉也白了,我天天看著,哪還有胃口吃飯?」
剛束好發,便被陸瞻反手兜到懷裡來,「聽你這意思,倒是我邋裡邋遢倒了你的胃口了?」她嗔怪一眼,躥起來就要吻他,卻被他可惡地避開,「一連三日不洗漱,親了更倒胃口,且叫人端水進來我洗漱洗漱。」
一捧溫水勻了面,又蘸了珍珠粉漱口,恢復了些元氣的臉一抬,就見芷秋眨巴著兩個眼,腮上浮起艷麗的期待。陸瞻站起來,展臂環住她的腰,撳下去與她唇舌勾纏,交換濃如藥香的相思。
聽見他混亂的呼吸仍有些虛弱和倦意,芷秋便十分體貼地適可而止,推開他,眼神反嗔,「好了好了,等你好全了,有多少親不夠?這樣跑急馬似的,叫人看著成什麼樣子?」
陸瞻有冤無處訴,只好長嘆一聲。恰逢桃良帶人進來擺飯,就擺在臥房裡頭。都是些鮮藕筍乾之類的菜蔬,佐一樣小粥,清清淡淡,別有滋味。
丫鬟們退出去,留桃良伺候飯食,一張潤臉春喜上眉梢,忙著左右布菜,「姑爺醒了就好,再不醒,我們姑娘就是沒餓死、也得哭死囖。」
「你們姑娘哭了幾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