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群花綻完,藥效漸起,就有熱血沖涌在陸瞻的體內。他揮散了眾人,令其滅了滿園的燈,單留了芷秋打的那盞燈籠。
芷秋望著他罩月覆星的輪廓壓近,黑暗裡輕輕試探,「陸瞻,我們回去了?」
不想他踢倒了草地里的燈,將她撳在太湖石上,悶不做聲地將手捲入裙內。毫不溫柔,格外兇悍,芷秋卻忍住沒喊,咬著唇在他的手中顛簸,背部蹭在凹凸不平的太湖石上,咬牙承受著命運的坎坷……
北苑吹花,西樓題恨,東風又吹一段新愁。一早,芷秋就在一陣輕微的酥癢中醒來,肩頭顫一顫。
陸瞻的手爬過那些破皮淤青,愧意隨即洶湧撲來,令他眼中洇開一片水霧,嗓子裡也黏黏糊糊的,「對不起。」
帳中鋪滿溫柔的陽光,芷秋覺得後背有些痛癢,心也跟著泛起疼。卻還是帶著笑臉翻身,湊在他的眼前,「不妨事的,也不怎麼疼,上點藥就好了。」
他一夜沒睡,蒼白的臉透出絲絲笑意,摟過她,「明知道我犯渾,怎麼不揀快石頭砸我?」
芷秋抬手摩挲著他的臉,「我捨不得。」她的笑容凝固,漸漸凝為巨大的悲傷,「陸瞻,這個傷口就永遠好不了嗎?真的就過不去了嗎?」
艷陽駐窗,陸瞻轉眼,卻只看到眼前霧蒙蒙的紗帳,人間一片天昏地暗,「大約是好不了了。」他笑,淒風苦雨,「每當我也以為我要好了的時候,就會被一泡尿給沖回現實。芷秋,你不知道,閹人都有點兒失禁的毛病。有時候你睡著了,我都不敢挨你太近,怕弄髒你。」
這是玉笏金褥也蓋不住的骯髒,他希望芷秋能懂。芷秋卻衰草淚滿,哭濕了一個枕頭。
「心肝兒,」陸瞻一滴淚也沒有,甚至還有心玩笑,「不哭了,過來我抱著你,叫我睡一會兒,有些困。」
芷秋伏在他的胸口,半點兒倦意也無,乾澀的兩眼望著窗外金燦燦的天色里,落紅漫天,竹稍壓檐來,子規春不歸,憔悴人常在。
接連昏昏沉沉躺了兩日後,陸瞻便起身往織造局裡去。芷秋以為他的病症過去了,依舊忙活籌捐的事兒來。
這日與雲禾往月到風來閣去收銀子,只見煙雨巷照舊,除了受流民影響生意有些蕭條外,仍是花兒朵朵攀出牆,柳枝條條任君折,這家院住著風流領袖,那家院落腳浪子班頭,花中常消遣,酒內時忘憂。
聚首房中,袁四娘與阿阮兒自當不負眾望,這廂捧出個本子及銀票交與芷秋,「聽說是給城外的災民捐銀子,姊妹們倒都不推辭,個個慷慨解囊,有捐十來兩的,有捐七八兩的,生意不好的,也少不得捐了二三兩。攏共是二千七百三十五兩,我與媽去兌了票子給你,這是我們記的帳,你自己抄錄到你的帳本子上。」
芷秋坐在榻上,又感念又嗟嘆,「難得姊妹們有這個心,自己也是個飄零浮萍,還能想著外頭的老百姓。」
因提起,點起雲禾的火,艷色卓絕的一張臉迸出個冷笑,「你們是不曉得,我同姐姐走了好些個官宦人家,好的麽看姐姐的面子捐個幾十,懼的麽看姐夫的威勢也捐一點,還有的,躲著不見人。平日裡盡說咱們『婊/子無義』,如今瞧瞧,到底是誰無義?」
人心難測,阿阮兒半點不意外,嗔笑著,「瞧瞧這丫頭的嘴,要嫁人了還這樣伶牙俐齒的,回頭方大人那位老母只怕也降她不住!你氣什麼呢?既然是捐,就全憑個自願,人家不捐,也難有話講,快彆氣了,坐過去吃飯!」
老姨娘擺了飯桌,叫了樓上姊妹們一齊擠翠挨紅地坐下。芷秋一一過問了一遍生意,眾人都道馬馬虎虎胡亂混著,只待忙過了災情,大約能好。
又問起阿阮兒,阿阮兒笑得勉強,「不過混著罷了,客人倒是沒怎麼少,可這些官差老爺們不來,放賞的就少。我也同媽一樣,不過是望著姑娘們的局帳銀子胡混日子。」
芷秋眉黛輕顰,端著碗眱她,「那你怎的還捐一百兩?姐,且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再散好心不遲,我不好要你的,一會子吃完飯,合該還你那一百兩。」
那袁四娘笑起來,眼帶譏色,「你只管收去,這也不是她的銀子,是那田羽懷送過來的。自由他家門裡出來,阿阮兒沒拿過他一個錢,這頭一回收了,就是為外頭那些要餓死的人,橫豎他成日家錢閒得要生霉,這日送那日送的,不如就行個善。」
眾女皆笑,伴著杜字聲聲,近來生意之愁盡作了消遣。下晌芷秋雲禾歸家,馬車先停在韓家園子門外,遣人進去送票子,回來人說韓舸不在家,交與了他家奶奶,便罷,二人照舊歸家。
且說韓舸不在家,原是午間有遠差來報南直隸都察院有人來放送公文,只在衙門內恭候。等了一個下午,總算見著二十幾名挎刀差人。
甫進縣衙內堂,縣令顧泉便迎上去拜禮,「長官們遠道而來,且請先吃盅茶再念官示不遲。」
那領頭的檢校官卻不領情,甩一甩青袖,烏紗帽翅晃一晃,「你就是本縣縣令顧泉?」
「正是卑職。」
又朝韓舸掃量一眼,「你是主簿韓舸?」
「是。」
確人無誤後,檢校官打開一摺子,「蘇州府吳縣縣令顧泉,草菅人命,還未過堂便仗殺百姓,都察院簽書,收押候審!蘇州府吳縣主簿韓舸,躬親為民,升任本縣縣令,代顧泉之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