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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陸瞻笑一笑,愛她這聽話模樣,恨不得心肺里供著,眼皮兒上養著,手心兒里擎著。便吻一吻她,一隻大手撫去她的後背,在肚兜結上摩挲摩挲,「早去早回。」
如是,芷秋紅著一張臉,帶著桃良往祝晚舟門戶上去。裡頭倒還安靜,丫鬟們多是睡下了,只得芭蕉映月,孤月照窗,冷冷清清沒個人影。
因院門還沒關,芷秋便徑直往裡去,一路也不見人來招呼,暢通無阻地就到了屋裡。
外間裡不見人,只聽見臥房裡有聲,芷秋與桃良循聲而去,打簾而入,即見丫鬟紅纓正扯著裹在祝晚舟腹上一條長長的絹布,繞了好幾個圈兒,漸漸露出祝晚舟一個渾圓的肚子,驚掉了芷秋手上的帳本。
「啪」一聲,主僕二人扭頭過來,怔忪一霎,面色大改,驚得得忙系衣帶,四個手慌腳雞似的顫個不停。芷秋挪著步子漸進,往祝晚舟腹上瞧一眼,「你有孕了?是誰的根締?」
祝晚舟三魂驚飛七魄,起先還辯舌不認,「我沒有,是奶奶看錯了,關門落戶的,哪裡來的身孕?」
「你還賴?」桃良挑著眉峰,將屋子掃量一眼,未見別人,便大著嗓子說開,「你以為瞞得住誰?你這住處靠著園牆,那邊牆根底下是不是有個狗洞?是不是有個男人夜裡鑽狗洞進來?!」
風燭潺潺,屋裡熏著安息香,芷秋卻有些心神不寧,擺擺手示意桃良低聲,自揀了跟梳背椅坐下,「那男人是誰?」
一時有根有據,祝晚舟再抵賴不過,也揀椅子坐下,「既然奶奶都曉得了,我便明說。那是我未婚夫,杭州楊通判家的大公子楊林渡,我們倆早年便定了婚約,逢年過節在席上見過幾次,彼此都有意。」
「哼,你們有意……」芷秋冷笑起來,隔著一盞銀釭打量她,「你們倒是有意了,可將陸瞻的面子往哪裡擱?你們奸/夫/淫/婦合起伙來,將他蒙在那裡,倘或傳出去,他就要成了人家的笑柄!」
祝晚舟硬起骨頭,怒瞪著眼,「你才是淫/婦!我與他本就有婚約,若不是姓陸的閹人來,我少不得去年就嫁了他了!我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叫他接到這麼個不見天日的地方,生生不得,死,死也不得,我憑什麼要遭這等罪?我遭著罪,他還要臉面?哼,別招我笑話了,一個閹人能有臉面?就沒我這檔子事,他也沒臉面!」
說話就哭起來,眼淚簌簌不止,芷秋惱在座上,漸漸叫她哭得心軟,想她所言也不錯,都是父母之命難違,卻無端端苦了這麼個青春佳人。
案上燭火燒得嗤嗤響,正是沉默對眼淚束手無策的時節,卻見陸瞻打帘子進來,外頭罩著件黑氅,眼裡透出冰凍三尺的寒意,身後跟著張達源並幾名小火者。
二女一時皆不知如何應對,稍刻,芷秋反應過來,見他臉色冷白,眉宇里攢著殺氣,便迎上去,將兩人看看,陪上笑臉,「你瞧你,我不過同祝小姐多說句話,也沒耽誤多一會子,你怎麼就來了?我們女人家的話你可不好聽,快回去吧,我一會子就回去。」
陸瞻雙眼逐漸拔出火,拂袖甩開芷秋,走上前盯著祝晚舟的肚子冷目端詳。祝晚舟見其陰沉面色,嚇得涕泗橫飛,一個勁兒縮在椅上抱著肚子,「你想做什麼?」
這關乎一個男人的底線與尊嚴,芷秋懂得的,她曾天天與男人周旋,了解他們甚至比他們了解自己更甚。她理解他的怒意,故而望著他一片背影泛了鼻酸。
但畢竟人命關天,此刻有比起憐憫他更重要的事。她放得十二分溫柔,在身後喊他:「陸瞻,我們回去了好不好?橫豎你也不喜歡她,那就別管這些麻煩事情了,我們回去歇息吧?」
陸瞻猛地回眼,陰鷙而冷漠。胸膛里燒滾的怒火令他聽不進芷秋的話,甚至燒得他有些失了智,狠磨著牙根,「張達源,將祝晚舟帶下去,剖腹取子。」
聞聽此節,芷秋嚇得腿軟,那祝晚舟更是嚇得滾到地上抱著他的腿連哭帶喊地央求,「陸督公,我、我知錯了,別殺我、求求您別殺我、別殺我的孩子!」她伏在地上,連著咚咚咚地扣頭,血光漸漸浸濕烏溜溜的地磚,「我求求您、我求求您……」
他掰起她的下巴,勾著唇角笑,「我從來不殺女人,只是你在我家裡,卻懷了個禍根孽胎,實在是情法難容。我只要這個孩子的命,至於你活不活得成,看造化吧。」旋即將手一丟,轉過身去,「張達源,帶下去,我要全須全引整副的骨頭!」
話音甫落,就有兩個火者上來拖人,芷秋見他乖張不同往日,料想他是犯了病症,一時也顧不得驚怕,忙上來拽他,「別殺她!陸瞻,饒了她吧!她、她年紀輕輕什麼也不懂,她是一時糊塗,你聽我的,什麼事情等明日再說吧,你且先靜一靜,等想清楚了再發落不遲啊。」
陸瞻轉過身來,卻不為所動,「我想得非常清楚,明天後天都是一樣。」
情急之下,芷秋撲到祝晚舟身上,將她抱在懷中,「你要剖腹,就連我的腹一齊剖了!什麼大不了的事?至於這樣要打要殺的嗎?!」
眾人聞言,皆不敢妄動。陸瞻一步步捱過來,胸膛起伏不定,將二人垂看半晌,腮角咬得發硬,卻到底收回成命,抬靴而去,挺拔的背影恍惚顯得有幾分潦倒。
該夜,月有缺,醉風搖花,悄然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