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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雲禾往上瞧,掃見沈從之一抹含情帶霪的笑,登時臉便有些不好看,「謝謝奶奶,奶奶不用同我講客氣。」
那蔣長薇朝身側一瞥,心內瞭然,笑在面上,輕撫著個肚子,「我因有了身孕,不便到處去逛,不然也該同你們姊妹二人多走動走動,省得我在蘇州,連個說話兒的人都沒有。」
芷秋揣度一霎,周到著接了招,「奶奶好福氣,我們蘇州是個養人的地方,少不得奶奶要生個像您這般的俊俏哥兒。不像我們,都是沒福氣的,這輩子也生不下個一男半女。」
「嗨,什麼福氣,只求能平平安安生下來就好了。」蔣長薇見她十分坦然,也沒了興致,便言歸正傳,「我聽說了,奶奶是要為城外的災民籌善款,我特備了二百兩銀子,奶奶且先拿去。」
「喲,那少不得要替流民多謝奶奶了。」
這廂在桃良手裡接了帳本,又與她在炕几上錄名。人一錯了身,沈從之便將雲禾瞧了個清清楚楚,見她杏眼脈脈,腮紅馥馥,便忍不住搭訕,「雲禾姑娘,你捐了多少?」
雲禾不想他當著夫人在這裡便如此不顧體面,愈發厭嫌起來,「我是沒錢的人,只捐了八十,不比尊府這樣的人家。」
炕几上錄帳的二人皆是一頓,芷秋恐蔣長薇面上不好看,忙搭訕開來,「問奶奶本家尊姓,再說芳名,我們這冊子都是要記錄清楚的……」
沈從之略斜一眼,見芷秋伏在炕几上,正好擋住蔣長薇視野,便踱步下去,佯作去拿了塊點心,趁機摸了張票子塞在雲禾手上,拈著塊點心又坐回去,還同蔣長薇岔腔,「這芙蓉糕有些噎人,回頭告訴廚房一聲兒。」
這般記錄好,各人回座,雲禾生怕難堪,忙將票子折入袖內,眾人皆不見異樣。只人去後,蔣長薇搭著鈴蘭的手慢吞吞起身,淡瞥了沈從之一眼,無話講。
轉出廳外,鈴蘭倒有好大一堆脾氣,「方才姑娘沒見著?我正拿墨呢,瞥見爺偷偷塞給那粉頭一張銀票!姑娘往前還說她不可懼,如今瞧瞧,明知道人家有了婚約,爺還那副眼巴巴盯著不放的樣兒,這明擺著是動了真情了,姑娘還不管?」
蔣長薇籌忖半晌,臉色逐漸黯淡下來,「你急什麼?不是還有位狀元郎在那兒擺著嗎?」
「快別提那狀元郎了,你聽見宗兒說,他就是讓爺給薦到寧波去的。爺將人薦到那刀滾肉的衙門裡去,安的什麼心?我看吶,那狀元郎不在寧波出事也得出事,咱們爺,就不會活著叫他回來!」
「胡說什麼?!」蔣長薇怒目圓睜,「這種話是隨口亂說的?叫人聽見,自有吃不完的官司等著咱們!」
日昃而去,花風吹來,且住了是非。卻說芷秋雲禾辭去,上了馬車,別了粉牆,入了紅鄉,晃晃蕩盪中,再往下家去也。
路途上雲禾方同芷秋說起這一遭來,且將二百兩票子拿來給芷秋瞧。芷秋驚後煩惱,「這人也太放肆了些,夫人還坐在那裡,就緊盯著你不放,還拿錢貼補你,真是萬不該收他的。」
雲禾一同惱嘆,滿眼睛裡都氣,「我也不想收,可方才人夫人就在上頭坐著,我怕吵嚷出來彼此面上不好看,只得趕忙揣起來。我又不缺他這幾個錢,姐,你交給姐夫,叫他請人還回去好了。」
忖度片刻,芷秋又笑起來,接過票子,「我看還給他他也未必收,不如就充了公,在他夫人名下再添上二百兩,你也沒花他的,也免了推來推去的煩難,何樂不為?」
這般免了雲禾的災,令雲禾也鬆快起來,「也不知媽那裡消息放出去沒,咱們過兩天去收銀子,能收到多少啊?」
「一條巷子的姊妹們一人拿一兩齣來,也不少。等回了家,夜裡再去問問祝晚舟同淺杏兩個,少不得她們看我的面上,也要捐些的。」說著,想起一事來,「方大人大約到了,可給你送信來沒有?」
因問起,雲禾露出滿臉幸福的笑,依在芷秋肩上,「昨天門外頭才遞來一封。講他一路都好,因送糧食去杭州,就在杭州買了兩匹緞子,隨信送來。」
嗤嗤一笑,桃花顏色浮在面頰,無窮盡的幸福里就只差了歸期。而歸期,就落在朝夕雲夢裡。
晚間歸家,細對了帳,芷秋先緊著叫人將銀子送到隔壁韓家去,那邊回執了衙門的收據,送來的小廝再三謝過,丫鬟進來傳與芷秋,便使芷秋恬淡的幸福里衝來一股成就感。
正值月上竹梢,陸瞻瞧她一臉志得意滿之態,也不忍心打擊她這杯水車薪,仍卷了書看,空隙里暗瞧她將算盤珠子撥得似琴音曼妙。
天全暗下來時,又見她迤邐搖裙似要出門,他便闔了書,「天都黑了,還到哪裡去?」
芷秋奔走一天,只摘了花冠,未卸妝,肌膚里起的淡淡油光將粉妝浸得似剛落筆的丹青,艷態自然。衣裳也沒換,沖他挑挑眉,「我去問問你那兩位侍妾,總不好我誰都想著了,卻沒想著她們,她們曉得了恐怕要惱我,一個園子裡住著,何苦給自己招恨?」
但見他臉色微變,行將過來,「祝晚舟倒罷了,那個淺杏,前些日子丫鬟來報我說是病了,要過人,你就別去尋她了。況且她雖說是侍妾,可往前就是這園子裡的一個丫鬟,除了月例銀子,沒多少錢,你去問她,她又不敢得罪你,豈不是叫人為難?」
月兒在窗,照著嬌滴滴的小花娘,將頭悵怏著點一點,「你說得是,人家丫鬟出身,也沒攢下幾個錢,我倒別去擾她了,我只去問問祝晚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