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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陸瞻回看她,眼中投下她漸漸走進的倒影。她將他當作一束閃爍的光亮,死死盯著他,「我們煙雨巷的姑娘最敬重你們讀書人了,你們聖學有道,天下繼往開來,非你們莫屬。百姓多寒無可救,一身獨暖亦何情①?韓相公說得對,你不能白白看著他們去死,你不能棄蘇州百姓不顧。」

    良久沉默後,陸瞻深吐一抹苦澀的笑,「可我……」

    「可你是個宦官,」芷秋帶著嘲諷攔截了他的話,「你不是個男人,天下的擔子在應該在那些男人身上?你要真這樣想,你就真不是個男人了。我一屆女流倡人尚且知道泣百姓之危。你名門子弟,仕宦之家,卻為這一點傷口,自怨自艾,棄聖學、棄天下。你可別忘了,沒有黎民,何談社稷?更不會有你們這些高官厚祿權勢滔天的官吏。」

    她失望地笑一笑,就要往臥房裡去,「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不照綺羅筵,只照逃亡屋②。」

    「芷秋,」陸瞻叫住她,對著她的背影惻然一笑,「聖人曰三不敢為天下先。何時退步何時爭先,我心裡自有一桿秤。我只能向你保證,天下民生,你的陸瞻,一刻也未敢忘過。」

    芷秋轉過來,歪著腦袋打量他,「我能相信你嗎?」

    「能。」

    「那城外那些災民呢?」

    見她還肯回首,他便笑走過去,環住她的腰,「你怎麼這麼愛鑽牛角尖?我眼下真不能管他們,我有我的難處。」

    「誰愛鑽牛角尖?」芷秋翻著眼皮白他一眼,伸出個手指去勾他的腰帶,選擇了相信他,「是誰午間在園子裡分明瞧見了竇大人同我拉扯,卻問也不問一句,自己憋在心裡。你就憋著吧,遲早憋出大病來。」

    屋外漸漸雨收雲散,天徹底暗下來,屋裡浮燈千盞,照亮了陸瞻半明半昧的笑顏,「你看到了?……我相信你,你要是對他有心思,早前也不會拒了他這門婚事。」

    芷秋挑起眉峰,眼露風情,「噯,你可別這樣講啊,這世上的事就沒個准,往前是往前,萬一哪天他痴心不改打動了我,我心一軟,保不齊就……」

    「你敢!」陸瞻磨著牙,腦子裡想起竇初的嘴臉,一個發狠,就將芷秋抱進臥房。

    她的衣襟捂得格外嚴實,陸瞻有些發燥,一急起來,手指捏不住幾顆小小的珍珠扣子,好容意解開了一顆,露出塊皮肉,他就忙著去叼咬。

    好半晌才解開第二顆珍珠扣,芷秋見他急出一額汗,有些不忍心,推開他坐起來,「我自己解。」

    陸瞻立在床前,一眼不眨地盯著她垂眸解衣。解完胸口上第三顆扣子時,芷秋一抬頭,看見他衣衫齊整,瞳孔里拔起高漲的火。芷秋臊起來,斜臂捏著衣裳,「你轉過去,別這麼盯著我。」

    「為什麼?」陸瞻不肯轉。

    芷秋一張臉紅得發燙,垂下手來,與他抗爭,「你不轉我就不解了。」

    「那就別解了。」陸瞻單膝跪到床前,兩個手捉了她的衣襟用力一扯,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的珍珠扣。

    芷秋本能地想抱臂遮掩,但在他的翻雲覆雨的手下,她只能認命地被解開。他抱起她,將她轉到書案後那根寬大的官帽椅上,彎著腰吻她,手臂推開了倚後的檻窗,正有半片月,縈絆著幾縷淡雲。

    他吻過青峰疊嶂的山川,一隻膝漸漸落到了地上,將要去到藏匿花魂的月門。芷秋卻有些驚慌失措,忙推他的肩,「不行……」

    「行。」他貪婪地盯著她笑,扼住了她的手腕,俯首稱臣,像一隻野獸吸汲著汩汩的溪流。

    而山河在的顫抖,細碎的、劇烈的、並長久。芷秋後仰著頭,含混的呼吸中,望見窗外的星夜,綻放出極致絢爛的花火。很久,恍如一世之長,他抬起頭來舔一下唇角,摟下她的脖子,他們相吻,蘇合香與檀香的交纏中,泛著一絲絲腥味兒。

    春樓明月照錦帳,漫天掩地的快樂褪去,上浮起一絲悵惘。芷秋枕在他的胸口,有些失落,「陸瞻,我能為你做什麼呢?」

    「什麼也不用做。」陸瞻拂著她滿背的長髮,絲絲涼涼的,很舒服。

    芷秋忽然撐起一條胳膊瞧他,長長的發落在他的頸窩,下巴一抖,墜下一滴淚,「你往後,都不可能快樂了嗎?」

    她十分懂得,這種「快樂」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有多重要,不單單是身體上痛快,也是心靈上的某種滿足,所以她也更懂得他的悲苦,但她無計可施。

    陸瞻卻笑,抬手搵著她的眼淚,「遇見你,就是這輩子最快樂的事兒。」

    「你哄我的。」

    「沒哄你,」他又將她拽回懷內,胸膛輕輕震動著她的臉腮,「這世上,只有你肯不講條件地信我,俗話講知音難求,我怎麼能不高興?」

    雖如此說,芷秋仍有滿腹愁腸,他所講的快樂或許是高於肉身的,但卻因為肉身的缺失而十分不完整。她太了解男人了,她深知他的傷口已經成了一個終身抱憾的疤,或許是比抱憾更嚴重的,是恨。

    浮雲似白衣,朝夕如蒼狗,輪轉間,蟬鳴更烈,夏日瀕臨至盛。天氣一熱,人難免也浮躁起來,強豪富商們有的是使不完的銀子,連在廳里墩了好幾個琺瑯盆盛冰。

    且說座上這位孟員外,便是芷秋老客孟子謙之父,家中做的是玉石玉器的買賣,雖談不上富可敵國,卻也是家底殷實,在蘇州算得數一數二的大商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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