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芷秋見他棄己而去,方覺有些不對味,茫然望向雲禾,「你姐夫是怎麼了?話也不講一句,也不問問我好不好疼不疼。」
三兩姑娘圍在跟前,皆是茫然,獨雲禾清醒,「我的姐,你平日裡最會拿捏男人的一個人,怎麼今日糊塗起來?他是見竇大人抱著你,吃醋了呀!」
細思來,倒像是那麼回事兒,芷秋便也後知後覺地笑,「唉,想我自嫁給了他,再不用每日耍心眼玩花招,一時不妨,竟然也糊塗起來了。罷了,你且去,小桃良,去請你姑爺來,就說我要死了,問問他管不管埋。」
鶯雀一散,果然見陸瞻屏風後頭踅出來,走一步捱一步,不拿眼瞧她,「崴個腳而已,哪裡至於死人?忍兩日疼就好了。」
芷秋心知陸瞻凡事往心中藏,男女之事更甚,料想他那心疾,少不得便是因此積下。便拿出十分本事,在帳中拈著絹子哭哭啼啼地抹眼淚,想勾出他心內積鬱出來,「照你這樣講,還是死了好了。我是最怕疼的,往前每每骨頭疼起來時,便在床上連夜打滾。自用了你叫應天府太醫院開的藥,已多時不疼了,如今腳又疼起來,我哪裡受得住?」
陸瞻聽見她哭,笑坐到書案後頭,「什麼死呀活呀的,過兩日就好了,叫你哭得似個天大的病症一般。」
「既不是個天大的病症,你往外躲什麼?」芷秋抽噎個不停,拿眼乜他,「大夫才瞧過,你就往外去,我只當是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你同大夫在外頭避著我說病症呢。」
因怕她這泱泱淌淌的勁兒,陸瞻又挪到床沿上安慰,「就是崴著個腳,你怎麼疑心病這樣兒重?上過藥,將息兩日就好了,哪有你說的這樣?還哭起來了……」口中說著,撿了帕子替她抹淚,「快別哭了,哭得我心都緊了。」
芷秋倏而笑起來,半個身子撲將他在手臂上,「我疑心病重?不知道是誰疑心病重呢,瞧見人家搭了把手,就暗裡不痛快。當初要是我嫁給了他,你又該怎麼著呢?」
陸瞻長嘆一聲,垂眸看她,「無非再痛一次罷了。你別忘了,我忍過最痛的酷刑。」
檻窗一半月,吟成幾句斷腸詩,說不盡滿懷心事①,芷秋想,她有時間慢慢勾出他滿心的苦楚,還不急。
可事與願違,陸瞻的身體就如城外日漸潰癰的流民,長年累月的丹藥並不能令他羽化成仙。
城內依舊小院閒庭,半簇蓮花,星滿鳳凰樓。天還未亮,只聽佩環響徹,西風吹堂,香爐正半涼,檀郎伴月而來。
此般撩開帳,只見雛鸞睡得正香簟遊仙,還陷落在黑甜夢鄉。似覺眼前有個影,恍惚餳澀醒來,一見韓舸,便迷迷糊糊地坐起來。
因謝昭柔有了身孕,韓舸在她屋裡歇得多些,可每番晨起,必要來瞧瞧雛鸞。雛鸞抬眼往窗外一瞧天色,十二分的不樂意,「往後你若歇在大娘那邊,就不要來瞧我了,有這會子功夫,多睡一會,省得月亮還沒下去呢就急著往城外去。」
韓舸笑著吻她,由丫鬟手裡接過一碗藥,一湯匙一湯匙地餵給她吃,「我怕我不來,你又偷躲著不吃藥。」
吃了藥,又餵了她一顆蜜餞。雛鸞被這一苦一甜折騰得清醒過來,枕在他的肩上,「吃了也沒用,也不見好,二哥哥,我記性可是越來越差了,往前許多客人我竟都不記得了。」
「記他們做什麼?記得我就得了。」韓舸將她扶正,捏著一張絹子替她揩嘴,「我要走了,你今日不是接了隔壁兩位姐姐的帖到淺園小聚?快起來吧懶姑娘,收拾收拾人也該到隔壁去了,你好好樂,我下午就回來。」
「今天怎的這樣早?」
「姐姐做生辰,我不得趕著去拜個禮?」
「對對,雖說不是姐姐的正經生辰,可打到了月到風來閣那天,就當是她的生辰。姐夫在外堂開了席,你早點去,大人們都到呢。」
韓舸笑一笑,愛不夠她的傻,在她唇上啄一下,「好,你快起來吧,早去蹭姐姐一碗壽麵吃,我這就走了,勿送。」
此間出去,明月漸殘,卻不過寅時末,天色尚暗,街市路道交錯,各商戶前皆點了燈籠,有的已經取了板開了門。千家萬宇漸有人聲,炊煙裊裊直上銀河九天,一片昌盛繁榮之幻象。
可這是假的,韓舸知道,城外有幾萬無立錐之地的百姓,也尚無五月糶新谷。因著這個,知府衙門上才開了集議,招來蘇州本縣衙門各級官吏。
這廂趕到,只見後堂燈火通明,卻來人尚少。韓舸自揀了末位上一張官帽椅坐下,遞嬗與後到的官吏行禮。只等眾人到齊,祝斗真方姍姍趕來。
理著烏紗帽坐到高堂,半餳著眼睃睨下頭二十幾位官吏,拖沓著嗓子,「諸位,本官昨日收到長洲、常熟、太倉、吳江等地的急遞,這四地加起來,已有十萬多流民朝咱們蘇州城內涌過來,加上城外現有的幾萬流民,那可就是十幾萬數啊,你們可想出個應對的法子沒有?」
下面雅雀皆默,左右顧他,片刻無聲。祝斗真心內拱起火,將手狠狠一拍,「這可不是同諸位開玩笑,等死的人多了,紙是兜不住火的,到時候朝廷里問罪下來,咱們個個都得掉腦袋!」
見他動怒,本縣縣令顧泉訕笑,「大人稍安,百姓遭難,我等皆為父母官,自然不會置之不理。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今庫里空空,且容下官們再想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