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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學生字溫謹。」

    「好,溫謹。你初入仕途,需知朽癰不堪治,只能去之,這些貪墨官員已經爛到骨頭裡去了,只能連皮帶肉一起挖除。眼下,蘇州城外的百姓就是要挖這塊爛瘡所需留的血,再痛,也先忍一忍吧。」

    方文濡稍思,略顯沉重,「那我朝兩京一十三省,若處處都像蘇州,難不成處處都要棄百姓不顧?豈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見其駁話,黎阿則正欲震懾幾句,卻被陸瞻揮袖攔下,「溫謹,你飽讀詩書,依你說,百姓之苦,苦起何處?」望其沉默,陸瞻溫文一笑,「這是在家裡,不是京城,也沒外人,有什麼見解,只管說來。」

    方文濡適才直言,「我朝有祖制,贍養宗親,凡是皇田不納稅,現如今,皇室宗親多不勝數,加之官田也不納稅、凡有功名的人家酌情納稅,這些人便無所不用其極仗勢欺占百姓良田。如今皇田官田加起來,將近所占我朝田莊的一半,一半土地不納稅,卻將稅收全部加諸到另一半百姓身上,可謂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如何不苦?」

    陸瞻睨他一眼,語氣極輕,「妄議祖制之弊,可是對祖宗不敬,況且你也是有功名之人,如今也做了官,祖制豈不也有利於你?」

    說到此節,方文濡拔座起來,「利天下百姓,才利朝廷,利朝廷,後利百官。」

    「你倒是十分有讀書人之風……到了寧波,好好兒干,多為朝廷謀利,希望他日,我能在大殿上瞧見你。」

    只等人辭去,黎阿則挨上前,攢惑千度,「乾爹,幹嘛同他說這些?一個小小的市舶司副提舉,叫沈從之耍得團團轉還蒙在鼓裡,連百官都排不上名,何苦理他?」

    陸瞻扭回身來一笑,「你怎麼知道他就蒙在鼓裡?蠢小子,你在宮裡呆這些年,還比不上一個剛入仕的。他不是蒙在鼓裡,是先學會了忍。他日土地變法改革,或許就要靠他身先士卒。再沒準兒,沈閣老與沈從之,就要倒在他手上。」

    「兒子怎麼瞧不出來他有這麼大本事?看著就是個文弱書生而已。」

    「小看文弱書生?韓舸也不過就是個文弱書生,但他比朝中那些文武,更有膽量能挑起蘇州百姓生死的擔子。江山的脊樑,就是這群文弱書生。說起來,京里讓他升任縣令的札付到哪裡了?」

    黎阿則微耷著眉,「哦,八百里加急,大概半月就到。」

    「好,回頭都察院拿了那姓顧的縣令,叫他們移交到鎮撫司。」

    這廂踅回正屋,不見芷秋,尋去竹林里,見她正與桃良在鞦韆上打絡子。映著不敗之翠,掩著不褪之光,正一副永不落的長春之景,是為人間閬苑。

    見他來,桃良憶起這荼靡架的用途來,生怕妨礙了他,默默回到房中,將另個小丫頭悄麼著邀出院外亂逛去,隨手還闔上了院門。

    陸瞻耳朵尚好,聽見遠遠關院門的吱呀聲,便坐去榻上,自己舀了一盅冰萃茶,潤了潤嗓子,朝芷秋招手,「過來。」

    抬眼一瞧,暮晚斜陽,昏鴉歸枝,院中又復岑寂,只是蟬兒還鬧個不休。芷秋撿起紈扇偎去他邊上,替他扇著風,「聽阿則說,你母兄回京了,這樣大的事情,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陸瞻面無異色,餵了顆葡萄在她嘴裡,「哦,母親兄長身體不好,還是回京便宜些,京中有太醫照料。」

    「也該叫我送一送啊,我這個做媳婦的,連婆母都沒見過呢,往後回京去,她豈不是要說我沒個孝道?」

    荼靡架下有夕陽由葉罅中漏撒下來,好似斑駁碎金。陸瞻一副好心情,不欲提起掃興的事,淡淡一帶而過,「往後回京了,你多的是盡孝的機會。雲禾出去了?」

    他不欲多提,芷秋便不再問,將兩腿曲於裙中,脫了繡鞋放到榻上去,「送了方大人出去,便回房中歇息去了,叫她去認認那兩個丫頭,拾綴拾綴帶來的東西。噯,承蒙你好心,收留我妹子,我欠你的可是越來越多了,往後當牛做馬也報答不了你的大恩。」

    殘灺的斜陽掃在陸瞻臉上,陷落的眼睛裡滿是愛戀,「你我夫妻,何談報答?只要你每日高高興興的,就是我的福報了。」

    芷秋便趁機撒起嬌來,佯作不高興,「你這個人麽,向來有什麼事情也不同我講,總是自己悶著。你悶著,我又有什麼好高興的呢?」

    本想勾起陸瞻埋在心裡的話頭,熟料陸瞻默然一晌,摟著她靠到榻背枕上,一臂枕於後腦,好不悠哉,「你既然不高興,我正好前些時聽了幾個笑話兒,我說來逗逗你,你聽了,可不許生氣。」

    「既是笑話麽,不笑便罷了,怎麼還會生氣呢?」

    他瞥來一眼,「那我就講了啊。」

    清清嗓子,望著對過荼靡架,這般繪聲繪色地說來,「說是有一縣官家做席,請來幾位好友,其妻在旁侍奉酒水。那席上正有道絲瓜做的菜與一甌炒韭菜,朋友便道:『這絲瓜不好,吃了痿陽,這韭菜倒好,壯陽。』幾人聽了大笑。縣官令其妻斟酒,誰料左喊不見人,右喊也不見,因問丫頭:『夫人哪裡去了?』丫鬟捧著酒壺答:『夫人去院兒里拔了花種韭菜去了。』」

    芷秋聽後,臊紅了臉端坐起來拿扇打他,「好你個不正經!竟然說這種笑話我聽,你敢是要死了?!」

    卻看他十分難得的笑得明朗,抓了她的手腕央求,芷秋便停了手,背過身去在炕幾撿一口茶吃,不欲理他。他笑足一晌,後頭歪過臉來,「生氣了?那我再說個笑話兒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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