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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雲禾趁勢坐到炕幾那面,托著個腮眨巴著眼,「還真叫姐夫說對了,我就是特意來拍馬屁的。人家遇到個棘手的事情要求姐夫,姐夫應不應?」
檀郎無心,芷秋稍看她那雙顧盼生輝的眼就曉得她打什麼主意,撿了把梅花扇往她肩頭拍去,又笑又嗔,「鬼丫頭,少使美人計,有什麼事只管說來,是銀子不夠花了?」
「還是姐姐對我好。」雲禾忙又沖她撒嬌討好,「文哥哥講家中的房子須得拾綴一月才能接了我去,他恐怕又要到縣裡去拜任,不放心我在堂子裡,想讓我住到他姑媽家去。可她姑媽家有姑父,又有兄弟,多是不便……」
「不用講了,我猜著了,你是想住到這園子裡來,是不是啊?」
「姐真是蕙質蘭心,一猜一個準。」雲禾抓著她一個胳膊慢搖,「那姐,你許不許嘛,我的姐,我的親娘……」
「多大點事情呀,也值得你轉軲轆說那一筐話?有什麼不好?我正沒人作伴呢。我這裡收拾出一間房子來,你只管打點好東西,我派人去接你。」
芷秋說罷,才想起身旁還有個人,忙用扇拍他,湊到他眼底下閃著水汪汪的眼,「千歲大人,您許不許呀?」
風林庭院叫她姊妹倆的笑聲闐了個遍,陸瞻只得無奈笑讓,卷了書拔身起來,「聽你吩咐,旁邊就有處屋舍,叫人收拾出來吧,派兩個丫頭過去使喚就是。我進屋看書,你們說話。雲禾,吃了晚飯再走,你姐姐天天念叨你。」
人才踏了滿地繁葉而去,姊妹倆頃刻又鬧起來。雲禾忙要打鞦韆,請桃良來推,打得個大起大落,似蝶若舞,笑得止不住。只等稍歇了,將荼蘼架仔細打量了一番,因問:「姐,上回來還沒見這裡搭了這些呢,什麼時候劈的?」
「搭了好些時候了,你沒來,自然沒見。你姐夫講怕屋裡的冰我吃不住,搭了叫我歇涼。」
才說罷,有些鬼祟祟地笑起來,微紅了臉,招了她到邊上,桃良也忙趕來聽一耳朵,「說是叫我歇涼,只當我不知道?還不是媽給我尋的那本畫冊子,因見人家裡頭畫了個荼靡架,他也興起搭了一個。」
雲禾什麼不懂?兜著下巴將荼靡架掃量一遍,驟驚驟嘆,「我的親娘噯,那你們……可?啊?」
三人皆脹紅了臉湊做一處,芷秋更甚,一張臉似要滴下血來,將頭緩緩搖一搖,「還沒有,我估摸著,他臉皮薄,不大好意思同我講。哎呀,虧得你來,要不我都不好意思同一個人講這些事情。」
「姑娘可以同我講啊。」桃良羞怯怯地出聲。
芷秋瞪她一眼,忙推她,「去去去,你才多大點,就聽這些。」
光搖扇影間,柳稍上西日。雲禾再將個荼靡架瞅一眼,似嗟似嘆,「那姐夫可得抓緊功夫了呀,再拖著,夏天過去了,可怎麼好?外頭多冷啊。」
三人噗嗤笑倒在一處,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的,紅衫絞著綠裙,花鈿蹭著碧簪,屬於女人之間的蜜語暗轉在參差竹徑里,正是個鶯笑燕鬧,風華正茂。
至晚間,斜陽殘落,遠山與綠瓦相應。雲禾晚飯後辭去,黎阿則有事來稟報,與陸瞻挪至東廂書房。將暗未暗的時節,黎阿則討出火摺子掌上燈,掏出一封信來,「皇上手諭,余公公叫人傳來的。」
陸瞻啟信查看片刻,將信遞予他看,看後便湊到燭下點燒,「乾爹,眼下蘇州府就要亂起來,可誰去上書朝廷呢?皇上的意思是不叫咱們去,也不叫小沈大人上奏,可下剩的本地官員,哪個不是為姜恩祝斗真馬首是瞻?就不是,也不敢得罪了他們去啊。」
默然片刻,陸瞻拔座起來,站到東牆一副千里江山圖下,立一抹晦暗的背影,「不叫我上書,是為著怕來日叫事情抖落出來後,言官們會彈劾我為了朝堂黨爭不顧蘇州百姓死活,彈劾我,就是彈劾聖上,若聖君不顧子民死活,是要背千古罵名的。可不叫沈從之上書……」
「會不會,是體恤重臣,顧念著沈閣老就這麼個兒子,不欲讓他攪到這趟渾水裡,想給他沈家留後呢?」
陸瞻回首過來,嗤笑一聲,「沈家還沒這麼大的臉面,天下民生,連幾萬百姓都豁得出去,何況一個小小沈家?……我想,大約是沈閣老眼見龔黨就要垮台,高興過了頭,有些沉不住氣了。」
講到此節,似嘆似笑,「他沈家也乾淨不到哪裡去,先帝在位時,沈豐就進了內閣,頻頻舉薦地方官員,他這些門生,可沒少孝敬他,還想將他兒子也提進內閣,這才將他舉薦到蘇州助我辦這件事兒。眼下皇上不想叫他上書,大約是想削他的功。」
黎阿則挨近兩步,半哈下腰,「那咱們叫誰去上這個書合適?」
良久岑寂中,陸瞻朝西面望一望,踅回書案後頭,「等韓舸去,不必告訴他。此人初生牛犢不怕虎,眼看餓死了那麼多百姓,他比誰都急,必然會上書。」
「可他只是個主簿,無權上書啊。況且他在朝中無權無勢,祖父父親不過是個府台,往前又不愛疏通打點,只怕上了書,沒命活啊。」
「縣衙門牢房裡頭竇初抓的那幾個流民怎麼樣了?」
黎阿則挑起唇峰一笑,立到書案前,「回乾爹,人送到縣衙後,兒子特意派人去瞧了眼,使人說了這些人冒犯了乾娘,叫好生看管。誰知那縣令顧大人會錯了意,竟然打死了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