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粉壁流光,照得蔣長薇通身嫻雅矜貴,道盡大家風範,「你不懂,別說蘇州,就是京城也是一樣兒的。要論妝黛打扮,還是粉頭倡人們在行些,她們時興什麼穿戴,沒幾日官家太太們也時興起什麼穿戴來。」
燈火一顫,愈發漲起來,鈴蘭收了挑燈的銀簽子,閒搭著胳膊,「我哪裡不懂?上回那個粉頭,就打扮得伶伶俐俐跟個妖精似的,將咱們爺的魂兒都牽了去。這些日子,爺動不動就往那堂子裡去,還不就為著她?要我說,何必那麼費事兒,買回來放在宅子裡不是大家省事兒?」
蔣長薇莞爾搖首,正要笑她什麼都不懂,不想門扉吱呀一聲兒,沈從之進了來。她便住了口,眼瞧著鈴蘭替他解去褡護,單留一件青灰直裰坐到榻上來,悶悶的,臉色也不大好。
半晌不講話,蔣長薇擱下繡繃,倒問他:「夫君可要吃些酒?」
他將頭點一點,歪到榻背上靠著,「吃些吧。」
不時上來幾個燒雞燒鵝等菜色,啟來京裡帶來的玫瑰花酒,兩個人分斟別斝,閒吃起來。蔣長薇算定他稍鬆快些了,便勾起話頭,「那位雲禾姑娘我瞧著倒蠻好,江南女子,水靈靈的好看,夫君怎麼不再請她來家了?」
因說起,勾得沈從之好一堆話,將如何與雲禾相識、相處、相譏等情境一一說來,傾筐倒篋地滿是不自在,「我還沒叫人這樣兒白眉赤眼趕出來過,你說這小女子,是不是比咱家裡那幾房更能使性子?隨你送她個什麼,只是不喜歡,瞧也不多瞧一眼,好像我的錢就不乾淨似的!」
蔣長薇障袂輕笑,替他篩一杯,「夫君這就有所不知了,你往常在家什麼性子?對咱們家那幾位,向來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她們呢,都是好人戶的女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沒經過見過。雲禾姑娘可不一樣,她見過多少男人?說句不好聽的,也沒少男人給她敬獻,你慣常那個性子,怎麼叫她另眼相看?」
原來這蔣長薇秀外慧中,官宦大家人口多,打小就擅揣摩女人性情。沈從之聽後,踩上腿來,另眼看她,「你倒懂些,那你說,我還要如何對她?總不能叫我把家裡的庫搬給她吧。」
「這女人家,就盼個知心識意的體貼人,她吃了那樣兒多的災,自然是愛能體貼她的人。夫君倘或貪色便罷了,使幾個錢包她幾日,可你又不是貪她的色,只好攻心為上了。」
說著,撇開兩盞燈,細眉輕挑著湊過去,「要我說,夫君還該說話軟和些,改改那個霸王脾性,在她面前,少不得做小伏低地哄著,時日一長,不怕雲禾姑娘不傾心。你依我這話,只要你有這個耐心,不怕不成事。」
聞聽至此,沈從之笑逐顏開,將她忙夸不迭,興起又多吃了幾杯酒,昏昏沉沉地進屋睡下。
那鈴蘭伺候完,到外間一壁收拾炕幾,一壁將蔣長薇低聲埋怨,「姑娘這賢良勁兒也太過了些,旁人聽見這種事,追還追不贏呢,您倒好,還替夜擘畫謀算起來,還閒家裡不熱鬧怎的?」
蔣長薇淡笑,兩個靈波微動,「夫君什麼德行我還不知道?你越攔他,他越上勁兒,你瞧近些時她為了那粉頭成什麼樣子?隨他怎麼樣吧。況且,你聽見她說那粉頭的脾性沒?這樣剛烈的性子,就真進了咱們家的門兒也不必愁,打發她也便宜得很,我不如且做個賢人。」
「我想著爺對她倒比對家裡那幾個更上心些,就怕姑娘放任了去,反吃了個粉頭的虧。見姑娘心裡有成算,我就放心了。」
稍坐一番,那蔣長薇拂了衣裙進房去,門戶上高爬起一輪月,將她曳地的藕荷色紗氅拖拽出個長長的影,如香爐里一捧冷灰。
兩端紅燭在燃了幾夜後,終於殘灺,小窗外濃春,金烏躍起,撲來幾片芭蕉葉的影,將金光滿掃,晃著鏡岑台寂。
寶鴨熏著暖暖蘇合香,又混著鼓馥郁檀香,兩股味兒纏纏綿綿地絞在一起,勾掀起芷秋的眼皮。帳中一束束光正遊蕩,晃得芷秋揉揉眼,一抬起,便看見陸瞻兩扇濃密的睫毛。
一連磨纏了好幾夜,早把芷秋魂魄磨得黏糊糊的不清醒,在他懷裡翻個身,只盯著他一片睡顏呆看,逐漸笑得痴傻起來。看了好一瞬,見他不醒,就隨手摸著個什麼,原來是那條紅紗,登時將她瞧得臉紅心跳。
回想這幾夜,陸瞻總蒙著她的眼行事,又分明感覺到真真實實的有個什麼,眼下心起好奇,趁他未醒,偷偷掀了被子往裡瞧。
陸瞻一貫是在摘下她眼上紅紗前就穿好了衣裳,被子裡頭衣褲齊整,哪裡還瞧得見什麼?她便將心一橫,捺著羞澀,往下伸手。誰知剛到腰臍,就被一把拽住,「做什麼?」
抬眼一瞧,他睜著兩個眼,帶著一絲晦澀的警惕。將芷秋望得一陣心虛,連害羞也顧不上,忙縮回枕上,「我、我……我想起床去。」
陸瞻起身到屏風後頭去吩咐人打水洗漱,稍刻又踅回床沿上坐著。芷秋由身後趴到他肩上,垂了一簾青絲到他胸前,「你今日也不到衙門裡去啊?」
他笑,反過手拂她的臉,「有一批緞子剛紡好,正要去瞧瞧,一會兒吃了早飯,我遣人去請你媽媽姊妹們到園子裡來陪你玩兒一會兒,下午我回來陪你用晚飯。」
芷秋環著他脖子不撒手,不由己地垂眸往他臍下瞧去,到底細細在他耳邊問詢:「噯,你到底是不是個……我怎的覺著不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