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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眼下她翕然懂了,愛就長在他軟弱的骨頭裡。她伏在他肩頭,點點行行的眼淚墜落在他的傷口,令他肌骨疼得顫抖,但還是抱緊了她,「不疼的,真的,都快好了。」
雛鸞流了一河的眼淚在他背上,「你騙人,鬼才信你!」
「沒騙你,明天就好了。」韓舸推開她,看著她哭畫了胭脂,暈成一團半開的花朵。
她可不就是一朵花嘛,卻開出了半生苦澀,他抬起手抹過她濕乎乎的兩片腮,左揩一把,右揩一把,「快別哭了,叫你姐姐們瞧見,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雛鸞破涕為笑,吹出個傻兮兮的鼻涕泡,「你就是欺負我!」
「好好好,是我欺負你。」他又將她抱緊,在她耳邊低低地笑語:「你放心,該交代的人我都交代過了,只等謝家小姐進了門,收拾出一處屋子給你住。往後,咱們日日在一處,你就永遠忘不了我了。」
笑聲混著哭聲,風卷了流雲,露出碧青的天,月到風來閣迎來空前盛世。
打雛鸞的姻緣定下,袁四娘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才定下芷秋的一應嫁妝,又復輕裁雲裳,巧織繡衫、打金釵、攢珠翠,忙得腳不沾地,只好請來阿阮兒幫著照管幾日。
阿阮兒那院始開了張,請來三位離巢自做的姑娘,都是些老道的人,眉迎波送不在話下,得空還替她照管幾位年紀尚小的女孩子。可謂煙花有義、風月有情,這便到四娘處來,與姊妹們說笑幫閒。
這日,群花坐宴,金簪錯落,繡履翩躚,妝點閨院,富貴似候家紫帳,風流如謝府紅蓮①。
阮兒坐在對榻,與四娘語重心長,「媽,曉得您疼雛鸞,我看,倒不要添多少嫁妝,搶了韓家新婦的風頭倒不好。我半月前在街上過,馬車裡往外瞧,正是新婦家裡送嫁妝呢,倒不是那露富敗貴的人家。可咱們做側室的反倒多貼了嫁妝去,不是反叫人下不來台?」
四娘前仰後合,喜滋滋地直笑,「我曉得我曉得,你當媽是那起不懂事的?咱們怎麼能同人家爭高低?我麽也慮到這裡的,不過是添了幾樣家私幾床被褥,東西雖然多,卻不值什麼錢,就是那麼個意思。」
不過三月末,眾女卻似個秋蟬兒鬧不罷,嘰嘰喳喳議論。雲禾混在美人堆里,一顆硃砂痣由為出眾。
才去的二月里盒子會上,芷秋與陸瞻相攜去看,並不鬥艷,只與姊妹們搖旗助威。其結果倒也十分喜慶,露霜榜上無名,朝暮爭氣起來,奪了探花,雲禾艷壓群芳奪了魁,自此更添傲氣。
如今待客人講話頗有些腔調,只是同姊妹們說話還是原樣子,「媽,韓相公那頭正婚事都辦完半個月了,何時來接雛鸞啊?可問過沒有?」
芷秋坐旁,打一把杭絲紈扇,繡的是百蝶穿花花樣,襯得一張好事將近的臉滿是嬌媚,「你成日間閒吃閒睡的,耳朵長到哪裡去了?韓相公麽昨日就叫人來傳了話,讓咱們準備好,他三日後請了小轎和吹打班子來接。」
「我哪裡能聽見?姐瞧我這些時,這個局那個局叫不停,我一日吃過午飯就連軸轉起來,閒也沒個閒。噯,他怎的自己不來,說起來,好些日子沒見他,別是定了親,人就有些傲起來了吧?」
阮兒花魁出身,尚且年輕,脂粉淡勻,比起一條街巷的鴇母,獨有迥不猶人的雅姿,「瞧,眼看方舉人四月里就回來了,雲禾還傻頭傻腦的哪樣都不清醒。韓相公不來自然有道理,一則麽,人家新婚夫妻,不好撇下新婦往堂子裡來;二則,要成親的兩個人,哪有見面的道理?還是講究些的好,仔細亂了規矩,撞克了什麼。」
倒提醒了四娘,肅穆端著兩個眼往芷秋身上照探去,「秋丫頭,數到眼前,你也就十天就過門了。平日裡同姑爺來來往往的沒個忌諱,你們兩個平常關著門在屋子裡做什麼打量我不曉得?我說了多少回,你只是不聽,如今臨到跟前,你麽還是聽我一回,一輩子的事情,留神點好,不要再同姑爺來往了,可曉得?」
眾女皆面帶嬉笑,將芷秋笑得不好意思起來,「我講給他了,他說不信這些,我有什麼法子?」
毫不客氣地,雲禾當眾露了她的底,「姐,別裝樣子了,我都撞見幾回了,分明是你賴在人身上不撒手。兩個人呢,你挽著我,我摟著你,稍一個錯眼就將唇貼在一處親嘴。好幾回,就當沒人似的,將小桃良氣得直慪,同驪珠抱怨了好幾回。」
登時嬉聲一片,鬧雀兒似地你一言我一語地將芷秋臊了個大紅臉。肩撞著肩,臉貼著臉的脂粉堆里,倏然晃過一憔悴憑欄人,冷落在香閨里無人問。
那麼多嬌香軟玉都在笑,獨婉情像是隔在了另一個世界,魂斷了胭脂群,夢冷了紅粉堆。如今聽見嫁人的嫁人、當紅的當紅,唯她不上不下地卡在良賤兩端,無個立足之地。
思來無趣,便神色懨懨地捉裙起身,冷眼睃了眾人,「媽,我身上有些不爽快,先回屋了。」
倩影一去,阮兒欺身細語,「媽,這婉情還沒刮剌上客?」
提起這茬四娘便惱得捶胸頓足,恨不得求天告地,「刮剌個鬼,連個打茶會的都沒有!不過是一兩銀子的局,那些秀才相公寧可花四五兩銀子打露霜幾個小的茶會,也不肯叫她作陪。我不知在熟客面前說了她多少好話,卻不中用,現今除了早先那一百多兩,一文多餘的都沒給我賺回來,我真是要虧到地縫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