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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秋丫頭!」四娘狠剜她一眼,「這些事,哪是你該問的?」
陸瞻將手擺一擺,意為不妨事,「沒你想的那樣簡單,朝堂上向來沒有同心同德,司禮監要是不忠於皇上,就不會有司禮監。況且朝堂上還有一幫言官見天兒閒盯著,外頭還有鎮撫司。」
聽得興起,四娘將瓜子殼兒一吐,也來閒插一竿子,「這鎮撫司是管什麼的?」
望一望芷秋,一樣兩個眨巴著的眼滿是好奇,陸瞻便言無不盡,「鎮撫司分南鎮撫司與北鎮撫司,南鎮撫司主管軍紀軍法,北鎮撫司管各級官員的刑事,鎮撫司提點刑獄,可不經過三司會審,能自行拘捕刑訊各級官員。」
芷秋倒抽一口涼氣,閃著驚駭的眼,「那誰管鎮撫司呢?」
「我。」陸瞻伸出手去捏一捏她的腮,「不是告訴過你我殺過許多人?」
「我的娘噯,」芷秋瞠目結舌,端坐起來,「怪道祝斗真他們怕你怕得要死。」
「你怕不怕?」
「我才不怕,我又不是做官的,我是你的妻子嘛。」
雲鬟霧鬢滑過殘陽,陸瞻將她掣到懷裡耳語,「小妻子,我今晚不回去了成不成?」
偏巧叫四娘聽見,忙囑咐,「不成不成,這婚俗還是要遵的,哪有未婚夫妻住到一處的?仔細不吉利。」
芷秋慌著起身,拂正衣裙,與陸瞻暗裡交匯一眼。一張紅臉剛好襯得雲霞失色,夕曛無光。
少頃請了雛鸞來,裝扮得妥妥帖帖,依著四娘的話,跪拜敬茶,叩首行禮,果然認了陸瞻。芷秋在旁看著,一會兒摸她的鬢、一會兒捏她的腮,又將陸瞻真心實意地謝了一遍。
滑過去的四五日裡,陸瞻特意去拜會了韓大人,曉之以情恩威並施一番後,總算說動了親事。韓舸得了消息後登時拖著傷體到祠堂里上了幾炷香,馬不停蹄地套了車到月到風來閣與雛鸞報喜。
恰時雛鸞剛起床,哈欠連天地在妝案前施粉描黛,連個苗頭也不知曉。忽見鏡中投來一輪潤玉之影,登時喜得粉暈桃腮,星落杏眼,將裙一提,撲將到韓舸懷裡。
笑了好一陣,方問:「你怎麼好些日子不來?媽說你有公務,什麼大事啊這樣忙?」
韓舸略顯蒼白的面龐漸生欣喜,勾著手指刮一下她的鼻尖,「忙你這樁大事。過去坐。」
「我?」雛鸞鬧不明白,黛蹙娥眉,被他著往榻上去,「小鳳,瀹壺茶來。」韓舸將她帶入懷中,她仰起臉來,「我算什麼大事呀?」
「嫁給我,算不算大事?」
雛鸞穿著白緞薄襖子,粉羅裙,鬢上斜插一支玉兔白玉搔頭,驚駭地呼扇著兩個眼,靈動俏皮,「什麼什麼?!誰要嫁給你?」
平日裡韓舸便愛極了她天然的一股子蠢勁兒,眼下喜色更甚,「小傻子,自然是你嫁給我了。不過叫你受委屈了,是嫁給我做妾。但我已經盡了全力,你能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壓根就沒聽明白,不是,怎麼回事呀、誰要嫁給你?」雛鸞驚駭著傻兮兮地搖腦袋,
恰有小鳳端茶上來,韓舸忙不迭地呷一口,蒼白的面目逐漸添了血色,「前些時我去同父親講了我要娶你回家做妾,因同父親在家爭執,這才好些日沒來瞧你。虧得陸督公幫襯了幾句,眼下父親才鬆了口。只等下月婚事辦完了就來接你,你叫你媽給你打點打點,什麼要帶的提前收拾好了,我來接你回家去。」
怔忪須臾,雛鸞怯怯地睇他,「你說的是真的?我一點子風也沒聽見媽說,你別是哄我的吧?」
「若哄你,我明日就變個烏龜王八!我也是才剛上來前同你媽講的,她老人家應下了,我特意上來問問你,我家雖不是什麼大權大貴人家,卻也算是書香門第,尚有幾分祖產在那裡,嫁給我,必定是餓不著你的,你應不應我啊?」
雛鸞將他眼睛窺了又窺,適才有些相信,掄起個軟拳往他背上錘一錘,「你個天殺的,怎麼不早來同我講?!你父親竟然答應了?你母親呢,她老人家怎麼說?還有你那位快過門的表妹,她曉不曉得,她答不答應?」
「嘶……」韓舸疼得直擰眉,挺直了背扭一扭。
「我打疼你了?」雛鸞忙扒著往他後背瞧,只見一片鶯色的織金錦浸出點點血跡,慌得她從他腿上下來,掰了他的肩細瞧,「這是怎麼弄的?」
他怕她哭,不敢同她講實的,隨口扯了個慌,「早起聽見父親應允了,我樂昏了頭,急急忙忙地就撞到了案角上,不妨事,就磕破了點皮。」
可騙不了她,她其實沒那麼傻,「你哄我的,這一片片的血,哪裡像磕到案角的樣子?快脫了衣裳我瞧瞧。」
「借我八個膽我也不敢哄你啊,真不妨事,回家去上點藥就好了。」
「你快脫了!」
猶猶豫豫地,韓舸到底解了衣裳,露出一大片血肉模糊的背脊,新傷疊著舊傷,新血糊著舊血,混著一塊一塊凝結的痂,屬於一位讀書人稍顯單薄的脊樑就頂天立地地撐起了雛鸞的往後餘生。
他由少年長成了男人,是因為一個女人。而他的女人,正用顫抖的手隔著半寸撫過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
酒色聲迷里,這個也說愛,那個也說愛,雛鸞從來不懂到底什麼是愛,或許是三兩銀、四行詩,又或是客人們懸在舌尖的佳釀、落在樽前的讚美,但如今看來,都不大可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