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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且聽那銀箏寶琴,有些軟嚲嚲的無力,像個貓兒在沈從之心上撓了一下,哪還管她在病中,就搦到床上去歪纏她,「這傷倒是傷的妙,人也溫柔了,也不貪財了,比起平日那張狂樣,今兒到是頗合我的意。」
調侃中,就去掰她的肩,「來,轉過來叫我瞧瞧。」
一下就將雲禾火氣給掰出來,兩個恨眼悚然瞪來,「沈大人,你是富貴公子哥,我是倡伎,按理說你來嫖我,我就得好生伺候你。可也得叫我歇歇吧?你沒見我病著呢,我又沒賣給你,憑什麼病著還要應酬你?!」
燭火牽恨惹怒地浮蕩著,將沈從之尷尬的面色逐漸照出怒意,「袁雲禾,你有什麼可得意的?我成日風雨無阻地過來瞧你,你見天擺著個臉色給誰瞧?你這樣的,就是要八百一千我也有!我告訴你,我在衙門裡向來說一不二,連布陣使也要給我幾分面子,卻回回叫你給我臉色看,你有什麼不得了?不就是個……」
一個詞嚼磨在他的舌尖,一忍再忍地吞回腹中。但云禾腦子也不用轉就猜出來了,嘴角噙來個若有似無的笑意,「可不是麽,我不就是個婊/子嘛,可婊/子也有個頭疼腦熱頂不住的時候,這裡倘或不成,還有別處,大人何苦在這裡發一通脾氣。」
沈從之怒目猩紅,一個指頭朝她點一點,夾帶著滿腔氣惱拂袖而去。
王孫自去,檀郎再到,當夜,偏那「白老不死」的又湊了來,說是不打茶會不擺局,單來探雲禾的病。臨到跟前兒,見雲禾雲鬢未整,玉容淹淡,眉梢凝愁,朱唇帶憂,直比那西子勝三分。
當即霪心輒起,將驪珠打發外頭去,一隻發枯的老手就往雲禾脯子上覆去。雲禾不痛快,歪著身子避一壁,朝案上指一指,「白老爺,您過去坐,咱們對過說話,帳裡帶著病氣,仔細過給您老人家。」
那白老頭滑里滑頭的,哪能叫她搪塞了去?雙手改捧她的臉,摻銀的鬍鬚貼到雲禾唇邊,「好乖乖,瞧病成這樣子,倒愈發風流了。」
「好老爺,我身上不乾淨,您且避一避,改日再來,啊。」
「曉得你病著,爹特來瞧你,」說著由靛青的袖口裡掏出幾張票子,「爹給你帶好東西來呢,讓爹親香親香。」
再將一張油嘴貼到雲禾唇上,兩個賊手急腳鬼似的剮蹭著去扯她的掩襟寢衣。
雲禾偏開臉朝里搦動了幾寸,他便又進幾寸,雲禾再將手抵在他乾癟的胸膛推搡,「好老爺,真是不便宜,改日您再來,屆時給您老人家好生賠罪,求您了,讓我先將息幾日吧……」
推搡來推搡去,直將那白老爺一把怒火推出來,照著她的臉就摑來一掌,摑得雲禾腦子裡嗡嗡作響,捧著臉瞧他。
他一個膝跪在床上,直指雲禾,「好你個小婊/子,竟然推脫起老子來!我曉得,你近日刮剌上了小沈大人,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嫌我老了是吧?我偏生叫你看看什麼叫寶刀未老……」
時光從未過得如此慢,好像千年萬年都在身上這腐朽活屍的浮動之間。袁四娘江水滔滔地奔進來時,月亮仍像一把刀懸在窗畔,照著人去樓空,錦被橫亂,雲禾衣衫不整地攤在床上,兩個眼木訥訥地盯著帳頂。
好半晌,她偏過頭來看四娘,一滴淚隨之滑在枕上,「媽,他怎麼還不回來?」
四娘緩步過去,掣好她的衣裳,將她攬在懷中,聲音里含混著水霧,「快回來了、就快回來了……」
頃刻,四娘的肩頭便一點一滴地洇開,書寫著太多太多的艱辛與無奈。可明天,仍舊要胭脂掩淚,朱鈿遮霜,為著那一點點期待,奮力活著。
真到了「明天」,雲禾卻大病了一場,額頭沸水澆了似的燒得滾燙,一張小臉跟塗了胭脂似的發紅。四娘忙請大夫來瞧,只說染了風寒,倒不妨事,只按時按方服藥即好。
驪珠一條疊一條的被褥蓋在她身上,直到下午才稍見好,只是睡得十分不安生,嘴裡模模糊糊地一會兒喊「文哥哥」、一會兒喊「姐」、一會兒又喊「娘」。
她可哪裡來的娘呢?夢裡頭卻分明瞧見一個女人的背影,像是親娘,於是兩個手在帳中一陣亂抓,身子亦翻來滾去……
「咚」一聲,雲夢離天,燕雀離巢。
大好晴天撒遍一片荒原里,芷秋直直由馬上栽到草里來,痛得她眉黛緊蹙,齜牙咧嘴地嘶氣兒。旋即伴著馬兒嘶鳴,陸瞻急奔而來,背著彎弓,黛藍的衣擺被風高揚起,英姿如豹。
▍作者有話說:
雲禾、芷秋、阿阮兒、雛鸞,是青樓女人們的各種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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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燈花夢影(十) [VIP]
原來自公事議定後, 陸瞻得閒,因怕芷秋在園子裡憋悶得慌,便擇這一個白赤赤艷陽天, 揀了這山間林下、煙村三四家之地, 特攜芷秋來狩獵。
近是古木蒼煙, 遠是綠水涓涓,沉浮沙鷗, 來往泊稀船。這裡是綠藻原野,沒什麼凶獸, 只有幾隻窩野兔子四處蹦躂,倒得閒趣。
幾不想芷秋墮馬遭劫, 急得陸瞻額心緊蹙,將她攙起來退了兩步,面色愈發冷,「走一走,看看有沒有哪裡疼得厲害。」
芷秋暗愧自己貪玩逞強,分明沒騎過馬, 非講騎過, 偏不要與他共乘一匹。現遭此「橫禍」,怪天怪不得, 怪馬怪不得,更不能怨他,縱然他面色不好,也只得自己忍著, 癟著嘴老老實實地踱了個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