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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夢見我什麼了?」他兜著她,用自個兒的鼻尖磨蹭著她的鼻尖,復撿了被子將她裹住,「外頭化雪呢,冷得很,別凍著。」

    雛鸞傻兮兮地笑,像只呆頭呆腦的雀兒,「我夢到你做新郎官啦,騎著扎紅綢子的大馬,戴著烏紗帽,拉著長長一個隊伍打我們院門前過,好不威風!」

    她的話是盛夏的雹子,使韓舸溫暖的心一霎流冰。他垂下睫毛,鬆開了她,「你這個夢倒准,我確實要做新郎官了,眼下剛定了人家,年下就要過定。」

    他未敢看雛鸞的臉,生怕瞧見冰晶的淚珠,可一晃,卻湊來她天真明媚的笑顏,半點無傷,「那恭喜你,你要做大人了!我姐也要成親了,大約明年春天,姐說成了親,就是大人,我什麼時候也能成大人呢?」

    一番傻言傻語如輕鶯婉唱,爛漫得不帶一點愁。便使韓舸更愁了,他擰起眉,握住她兩個肩,「你就沒一點子不高興?」

    雛鸞呼扇著兩個天真眼,歪著臉,「我為什麼要不高興?這是天大的喜事呀,你對我這樣好,我為你高興還來不及呢。等你定下來,我去求姐姐教我做個帕子送你做賀禮,太難的我倒不會做,你不嫌吧?」

    難逃世俗的是,韓舸亦不例外地想要以一顆心換取另一顆心,真是遺憾,雛鸞卻是「失心」的姑娘。他再度鬆開她,垂下不得志的頭,「我怎麼會嫌呢?」

    「你不高興啦?」

    「沒有,」他搖搖頭,將她的屋子掃量一圈,有什麼堵在胸口,他深吸一口氣,將它們盡數壓下去,「過兩日帶你出去玩,你叫小鳳替你收拾收拾行李。」

    聞聽此節,雛鸞一剎即炸了窩,連繡鞋也不及穿便咋咋呼呼喜奔出去,「小鳳、小鳳!我們要出去玩啦!快去收拾東西,記得裝我那件銀紅的襖子,還有我蝶翅藍那雙軟緞鞋,還有將我的小雪花也帶上!對對對,我要去問姐姐還要帶些什麼!」

    自雛鸞風一樣旋出去後,窗外殘枝綴雪粉,遠水白鏡,冰潔了韓舸一片少年郎對情愛的想像。他適才想到,雛鸞是一隻沒有腳的鳥,她從不停落在任何一塊土地上,更不懂得情是何物。

    她的天真與赤城始終朝向蒼白的天空,而他,倏而想要萌發青藤去捆綁住她,使之滿翅的純真,不至於折損。

    蒼白的雲層里嵌了個毛呼拉刺的太陽,有一搭沒一搭地落到雪地里,照著紛雜的一大行腳印,連接了大門內一座瓊珠滿簾、玉樹成詩的宅院。

    同樣毛呼拉刺的還有張婆子的一雙黑豆似的眼睛。只把那淺園大門口擱著的好些大箱籠瞧了又瞧,個個長寬二三尺,皆是髹紅描金,分繪著白雪塔、豆綠、潑墨紫、似何蓮等各色牡丹。

    婆子心下正數到第十八箱,就見門內踅出個錦衣玉服的年輕公子,朝她將手招一招。張婆子忙不迭地掛上笑臉上前,且聽黎阿則挺著胸膛將人上下打量,「你就是這蘇州府出名的伐柯人張媒婆?」

    那張婆子帕子甩得比水袖還耀眼,通身喜慶,「噯、噯,正是我老婆子!祝大人叫我來,始說貴府里有老爺要去說親,老婆子一刻也不敢耽誤,忙套了車趕來答應。敢問公子,尊家可是哪位爺們兒要作親?想做的是哪家的小姐?」

    連同張達源在內幾個陸瞻的親侍樂呵呵擠做一團,由誰懷中抽出個庚帖遞去,「這是我們督公的生辰八字,要求的是月到風來閣的袁芷秋小姐,你且領著這些拜禮去,說個准信兒來。」

    執柯多年,竟未聽說過蘇州城內有哪家宅院匾額上提「月到風來閣」的,張婆子顰額半晌,謹慎巧詢,「未知這『月到風來閣』是哪家大人的府邸?我們這蘇州是書香之地,但凡大人們都好在別院取個文雅的名,可老婆不識多少字,倒不知哪裡。」

    「煙雨巷曉得吧?」

    「曉得曉得,這個曉得!」

    「月到風來閣是煙雨巷的一家行院,你跟著我們的人去,說下來,有的是媒錢!」

    先聽「行院」,那婆子心內咯噔一下墜下去,又聽「媒錢」,復將那心又提了上來。到底是經過見過的人,笑臉匆匆又堆上來,「成人之美的事,不敢要大人的賞,大人只管叫人開路!婆子我這就去辦得妥妥帖帖的!」

    攏共二十幾口大箱的拜禮浩浩蕩蕩地抬進煙雨巷,正值還未上客,長街尚靜,但有鋪面的掌柜夥計駐街笑瞧,眾嬌女只在樓閣之上垂眸觀望,眾鴇母卻直追著隊伍往月到風來閣去,議論聲、嬉鬧聲、打趣聲、頃刻將雪茫茫街市鬧得個沸反盈天。

    那曹二姐夾在眾鴇母之中,捧著把瓜子兒閒磕,吐一地稀稀拉拉的瓜子兒皮,「這門親事,始說起來,還是我的功勞,要不是我同四娘說起織造局這戶大客,四娘哪裡梳攏得住?」

    「喲,往前你捂著這些客就當捂親兒子似的,誰也不告訴,眼下好事成了,就成你的功勞了?」

    「你這話說得……」

    眼瞧入了大門內,曹二姐怕被搶了報喜之功,忙住了口,肥碩的身子一馬當先甩出去,直殺奔至袁四娘房內,「四娘、四娘!好事哩!你們秋丫頭出息了,我在這煙雨巷做了幾十年生意,端沒有見過有人到咱們這裡來納采的!快出來瞧瞧,好風光呢!」

    四娘正與阿阮兒說話,早曉陸瞻是聘妻,必少不得六禮,倒不驚駭,只將手中瓜子丟入碟子內,不疾不徐地捉裙起身,風塵堆里抬起高傲的下巴,將眾人都比了下去,「這有什麼稀奇,早講了我們陸姑爺是要娉我秋丫頭為妻,你們只不信,如今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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