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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陸瞻垂望她喋喋不休的唇,恍若兩片紅艷的錦帳隨風鼓脹著邀請他睡下去,於是他環住她的腰俯下身,就貼上了她馥軟的艷色,像跌入一個旖旎夢境。
他的呼吸幾如山谷里呼嘯的風響徹在她耳畔,帶著熱浪與灼人的溫度。時而溫柔時而暴烈的掠奪與侵占,令芷秋毫無招架地闔了眼。天旋地轉的黑暗裡,她只是無能為力地哼鳴與嗚咽,好像他是主宰她的神佛,她虔誠地,在他懷抱里一軟、再軟,軟成一灘墜地的花瓣。
直到陸瞻的手爬向她的胸口,她冷不丁地就醒過神來,忙將他推開,「不行不行!」
一絲錯愕與痛色由陸瞻注滿迷霧的眼中滑過,直到胸膛的起伏有些平靜,他才歪著頭在她腮上落去一吻,「聽你的。」
與他眼中的痛色相等的,是芷秋心口針扎一樣的疼,她猜他是誤會了什麼,便忙將手塞入他的掌心,羞赧的垂下頭,似盛滿露珠的蓮花,「我只是想等咱們成婚的時候……」
她只是想,讓這一季的風雪、月光、太陽、晨露與暮霜,在幸福的等待中,滌淨她過去滿身的污垢;她只是想,奉獻給他一個最純潔的自己,像尋常女人的新婚一樣,像他們早年最初相見時一樣。
持久的沉默中,芷秋心懷惴惴地窺著陸瞻輕攢濃眉,使她由記憶中剎那撲來一個巴掌,伴著男人兇惡的唾棄,「你他娘的裝什麼貞潔烈女!」
而眼下,另有一隻纖長的手由下爬上了她臍上的肋骨,伴著正經得叫人恨得牙根痒痒的聲音,「我記得,有人骨頭疼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呸呸呸!」芷秋的腮紅似櫻桃,忙抬起手抱著他的腦袋晃一晃,「快甩出去,趕緊將這事情給我忘了!」
小窗明月下,落盡燈花,陸瞻寐上眼,跟著她的手晃蕩著腦袋,兩片暗紫的髮帶搖起樓外風笛,悠揚而婉轉地,老去天涯。
黑暗天際被撕開一條口,迸出幾片妍麗朝霞,紅夢紫鄉在昨夜被冰封,又在一輪金烏中被喚醒。姑娘們起得暗,園中尚且寧靜,卻突兀地響起吱呀開門聲兒,劃破晨光與蘭麝。
正值芷秋在袁四娘房中一道吃早飯,聽見後歪著個腦袋往門外瞧看,因問一老姨娘,「這大清八早的,是誰呀?」
「哦,是韓相公。」說話便領著人進來,「韓相公在這裡同四娘先說話,姑娘還沒起呢。」
四娘亦忙拈著帕子抹了嘴招呼,就朝牆下的折背椅上指,「韓相公快搬了椅子來,靠到炭盆邊上坐。怎麼這樣早來了?衙門裡可忙過了?」
衙門裡的時辰自然不比堂子裡,韓舸笑禮答話:「剛從衙門裡出來,原是要回家,想著來瞧瞧雛鸞。」一行搬來跟椅子坐到榻下,三人圍著個譚炭盆,倒不覺冷。
可巧芷秋正有話說,亦抹了嘴,髻上並排兩朵黃臘梅,俏皮又精神,「陸大人講,要到常熟去辦采絲的事情,要你一道去,你可曉得了?」
韓舸在炭盆上搭著手,淡草色的直裰束著腰,袖口領子上皆延著白貂冒,十分俊雅,「曉得,早晨衙門裡才有人來傳話同我說。還聽見雛鸞說起姐姐同陸督公的婚事,還沒同姐姐道喜呢。」
「謝謝你,」芷秋放下腿,抖一抖裙,讓開案給老姨娘收拾炕幾,「外頭那些或是挑擔的、做官的、讀書的、做生意的可不像你,他們只怕背地裡笑話我們多少去呢,難得你不以另眼看我們。說起來,快到年節了,你祖父父親也該回來了,你的親事可有準沒啊?」
正中了四娘下懷,忙不迭的直窺他,「可是,過了今年你也二十的人了,也該早定下親事才是。」
韓舸將兩個手分搭在膝上,帶著些歉意垂了下巴,「定下了,是我母親娘家的一房表妹。等過完年就到揚州納采,過了三書就完婚。」
有些欲吐的話卡在四娘喉中,瞥眼見芷秋眼色,到底沒說出口,「那麼也好,親上作親的事情,自然美滿不過的。你去吧,想必丫頭也醒了,你們說話去。」
人踅出門去,芷秋便撳下腰來與四娘接耳,「媽不要急,先使人打聽打聽那女子的人品,若好的話,我心裡有個主意,等由常熟縣回來了同媽商議。」
如此便罷,四娘只提著心照舊,任由陽光撒入窗內。照不定的前程如光束里的浮塵,游移不休。
晴靄靄的陽光打在樓台長廊,二三個丫頭姨娘端著水盆面巾等往各房中進出。
韓舸熟門熟路地踅入雛鸞屋內,外間裡卻不見人,榻下燒著火盆子,才新添了炭,籠著一股子悶暖,再有兩個琺瑯彩盆在面盆架上冒著熱騰騰的煙。
頃刻即見小鳳由裡間打帘子出來,穿著紅紅的襖花繡的羅裙,撅著個嘴喁喁碎碎地吐著,「一會子廚房就要生火做飯了,叫你睡醒了,看誰再給你燒水去!」
扭頭乍見韓舸,連禮也不行就去掣他袖口,「韓相公,正巧您來了,快進去喊喊吧,怎麼都喊不醒,一會子水就涼了呀!」
湊巧牆下墩著個酡顏冰裂梅瓶,裡頭插了幾支孔雀翎。韓舸抽出一支踅入房內。只見月紗帳已掛至兩側,遊仙尚且夢睡,可憐可愛地撅著嘴,三千青絲鋪滿鴛鴦枕,蜿蜒漫長地,像一段崎嶇路途。
他挨到床沿上,拈著孔雀騷一騷雛鸞的鼻尖。雛鸞在睡夢中擠擠臉,稍刻便打個噴嚏醒過來,迷迷濛蒙的眼像撥開一層水霧,終於瞧清韓舸。這便歡天喜地地掀了被子吊他的脖子,「你怎麼這麼早來啦?我剛還夢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