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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頁

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炕几上並著兩盞銀釭,芷秋正對著燈做一雙靴面子,是小羊皮的料子,扎得手指泛疼。聞言, 她將那鉚著勁兒的眉心鬆開, 兩個桃花眼刻意轉一轉, 「這可不好辦, 其一,你是媽買來的丫頭,身契是在媽手上,陸大人娶我麽自然是要開銀子贖我的,贖你算怎麼回事呀?」

    說道此處,拉出又粗又長的線,將針頭對著蠟燭飄一飄,「其二,人淺園裡頭好些服侍的丫頭,多你一個,豈不是要添你一張嘴吃飯?」

    初聽,桃良急起來,忙躬著腰去扯她菸灰色的裙,「姑娘,好姑娘,帶我去吧,我自幼無父無母,跟了姑娘這幾年,難道我服侍得不好?求求姑娘了!」

    把芷秋晃得直笑,垂眸瞧她可憐兮兮地小模樣,噗嗤一聲樂了,「我同你說笑呢,傻丫頭,自然帶你去,你才幾個銀子?不用陸大人,我就贖得起你。」

    那燭光顫顫不穩,似芷秋些微忐忑的心。她放下活計,榻上摸了個湯婆子抱在膝上,「況且麽,我也慮著,淺園裡頭還有個祝家小姐,聽說還有個侍妾。我也不曉得她們是個什麼脾性、好不好相與,帶著你,有個自己人,總歸是便宜些。」

    「你慮得也太多了些,這些人不必放在心上。」

    伴著風蕭蕭兮,門外傳來再熟悉不過的一副嗓音,喜得芷秋忙下榻去。才走兩步,果然見陸瞻推門而入,「你坐著,別到門這裡,省得吹著風。」

    芷秋就在踏板上頓步不動,水波茵茵的眼緊盯著他暗紫的直裰漆黑的氅衣,「這麼晚你怎麼來了?坐車來的還是坐轎來的?」

    「自然是套車,」陸瞻落去對榻,拂了拂肩上的風雪,「不過是冬日天黑得早些,倒不晚。小桃良,請把你們的紫英瀹一盅我吃。」

    待人出去,便把芷秋拉到身旁來坐,伸著長長的手臂去抄了那鞋面來瞧,「給我做的?」

    「嗯,」芷秋挽著他的臂扇著兩簾美睫,燭光在她眼瞼下投去溫柔的影,「特地叫平日裡給我們做衣裳的師傅去尋的皮子,正縫裡子呢,你瞧,呢子的,穿上不凍腳。」

    他將她手掰開一瞧,果然見幾個指端銼得紅紅的,滿是橫七豎八的針印子,「別做了,我要穿,織造局裡有師傅做。」

    芷秋蹭在他肩頭,隔著兩三片薄薄的衣料子,仍能感覺到他滾燙得不尋常的體溫。她想,他有很多秘密,但沒關係,她有一段餘生那麼長的時間去了解他。

    炭盆蹦出兩個火星子,像裊裊縹緲的星,儘管垂花門仍然歌酒喧闐,芷秋卻從未有一刻覺得月到風來閣如此寧靜。她舒服地笑了,「如今連竇大人也不來了,我閒著也是閒著嘛,做點活計還能打發時間。」

    門扉懶洋洋地吱呀起,原是桃良捧茶進來,白釉瓷盅里淡淡春色,溫暖整個冬夜。陸瞻雖常年體熱,可奇妙的,他十分喜歡這種溫暖,連嗓音都有些懶洋洋,「你要是實在閒得慌,等辦完納采,我帶你出去逛逛。」

    仿佛驚了一隻蝶,芷秋乍驚乍喜地端起腦袋,「去哪裡呀?」

    陸瞻愛看她笑,她的笑如四月的春風,總能細拂開她不在身邊時累積的那些暗塵。他也笑,黑潭似的瞳里便上起了波光,「常熟縣,縣裡各村眼下正在繅絲,織造局裡原要派個人同織造商們一齊去收購,你若悶得慌,我就親自去一趟,趁勢帶你出去走走。」

    「真的?」芷秋喜彎了眼,稍刻有蹙起了眉,「不會耽誤你的公務吧?」

    「這也是公務。」

    芷秋一霎樂得有些找不著北,招來桃良就要連夜打包袱皮,「你不知道,別說縣上,就是蘇州城裡的鎮上我都沒去過。這十幾年,風流才子們都詠蘇州如何如何好,我卻正兒八經的沒見過!」

    見她驚鴻魅影忙慌慌打轉,陸瞻笑容里便帶了一絲無奈,掣了她一隻素腕又將其拉回身邊,「不急,等辦完納采,雪化了再動身。我記得韓舸先前是在常熟縣當差,要抽調他一道去,正好你叫上你妹子一塊兒,省得我忙起公務來,你一個人沒趣兒。」

    提起韓舸,芷秋心內忽憶起一事,忙拽著他一個胳膊問:「韓相公怎麼好端端的調回來了?可是你辦的?」

    「是我,」他捏著她的下巴顛一顛,「你現在才曉得?」

    「我說呢,這個韓相公,齊家都是死腦筋的人,清高得半點不肯籠絡疏通。上年祝斗真過生辰,縣上各級官員都送了禮賀表,只他跟不知道似的。當時我坐局,瞧見祝斗真鬍子都快氣歪,卻因他祖父父親,不好問罪,可私下裡少不得給他使絆子。無端端就這麼給調回來了,我還想是奇事呢,原來是你。」

    話音落下去,又復起,像溫柔的潮起潮落,「噯,你方才講不必將你那兩位侍妾放在心上是個什麼意思?她們好相與嗎?」她閃爍著期待的兩個眼,旋即又自惱自嘆,「嗨,我問你做什麼呢,女人在你們男人面前是不大一樣的,我問也白問。」

    流溢的燈花影里,陸瞻摟著她,像她的大鞦韆一樣搖晃著,「不管她們什麼樣,也同你不相干,我平日裡也甚少見她們,不用擔心,她們不會同你爭搶什麼的,她們不喜歡我。」

    芷秋先是笑,淡淡煙愁隨之聚來,「你這麼好,她們怎麼能不喜歡你呢?我見過那麼多人,你是最好看的,既有權勢,又有數不盡的家財,人又大方,學問也好,還沒有那些文人墨客的陋習。你值得天下所有女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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