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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不料芷秋嗚咽更凶,趴在炕几上一對肩抽抽搭搭地不歇。桃良忙接了票子,嗔怨梁羽州,「梁相公快去吧,不要叫姑娘傷心了,等你辦完婚事,木已成舟,我們姑娘想兩天,只怕就想通了。」

    那梁羽州無功而返後,芷秋仍歪回榻上翻書。窗外黃葉昏昏,落花香粉成陣,兜來網住眾多風流客。笙歌妙舞卻皆與她無關,她只在鎮日清閒中,想著陸瞻。

    正泛了相思意,巧撞見黎阿則領著一行人上來,人手抱著各色料子,將樓檻榻得咯噔響,引了眾女來瞧。桃良忙引著人放到書案上頭,二十來匹料子,有妝花羅、雙面織金絨、宋錦、金玉緞、九霞緞、蜀錦……

    花色各有不一,都是現市還沒有的花樣子,流金躺銀地叫眾女爭相拉扯來看。芷秋笑顏挪去黎阿則身上,塞給他現成的一張票子,「你們都是見過大世面的,我這裡拿不出手,望你不要嫌棄,拿去同各位分一分。」

    黎阿則忙推拒,推了兩步遠,「乾爹吩咐下的活計,哪敢要姑娘的賞?」

    「你瞧,勞你們成日間跑來跑去的傳話傳東西,還不要賞,我都不好意思了。你既然不收,就請坐下吃杯茶吧。」

    還不聽吩咐,桃良已經樂呵呵地捧了茶來,「這些料子可都是新出的?還沒見過那些花樣子呢。」

    眾女嬌嬌俏俏地擁擠著聽他講,「剛收上來的一批絲,現趕著做了出來,乾爹吩咐每樣拿兩匹出來給姑娘裁衣裳。另有那蜀錦、雲錦這類不是蘇州府的貨,是乾爹叫人由宮裡送來的,也叫給姑娘裁衣裳用。」

    雲禾將細柳宮腰搦到芷秋邊上,倚在她肩頭直朝黎阿則飛著眼兒,「你們織造局的料子聽說都是貢到宮裡去給皇帝老爺的,不是宮裡的娘娘們穿就是賞給王公貴族。這樣講起來,那我姐姐也同宮裡的娘娘及那些官宦女眷們穿得一樣囖?」

    「你這張嘴,」芷秋忙嗔她,又朝眾女睃一眼,「什麼話不要亂講,以下犯上,叫人聽見了,還要不要命?」

    黎阿則戴著個內侍官的烏紗帽,挺正了副腰板,「不妨事,姑娘放心,宮裡來的那些料子,都是乾爹向聖上請旨批的。姑娘先瞧,我先回去了,織造局裡還有事。」

    卻被芷秋叫停,「噯、你們陸大人忙什麼呢?怎麼兩日不見人影?」

    「噢,乾爹忙著這頭一批內造緞子的事兒,再有京里才往都指揮使司派下來一位僉事大人,說話就要到,督公在園中預備著接風的事情呢。」

    「既要接風,就逃不過要擺席,他叫誰的局子?」

    「乾爹正說叫我問姑娘呢,姑娘瞧誰好,就寫誰的局票。」

    陸瞻行事向來鬼癖,外頭那些男人是與哪個倌人好便叫哪個倌人的局,偏他從未叫芷秋應酬過一回,但凡有此應酬之事,總是叫別人周旋去。

    芷秋在榻上正想呢,雲禾驀然牽裙起來,「叫我去替姐夫應酬好了,我能唱會跳,巧言善辯,必定應酬得好好的。」

    眼瞧著方文濡進京在即,雲禾恨不得幻化出十二個身來撈銀子,一改往日有些懶懶散散的作風,但凡客人都緊著巴結。

    可是不巧,黎阿則笑著拱手,「乾爹叫雲禾姑娘踏實呆著,席上有沈從之,沒得生了口舌。況且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人,也不過是乾爹提拔上來的,用不著費什麼心。」

    「那就叫惠君吧,他們也相熟,惠君也蠻好的一個人。」柳陣嬋娟里鬧鬧渣渣,芷秋親自送他到廊下,有些不放心,「他這兩日可有發病呀?」

    「乾爹好著呢,叫姑娘放心,他明日就過來瞧姑娘。」

    佩環搖影,目送一群人出了垂花門而去。又看袁四娘捉裙而來,將眾人驅散,指端將料子一匹匹地撫過,像檢驗個終身的成就似的,心裡美得不知如何。

    屋內歸寂,芷秋坐回去望著四娘一副有些發福的腰臀,「媽,回頭我拿一些分給姐妹吧,也要趕著做冬日裡的衣裳了,給雛鸞多做兩身。」

    「好好好。」四娘滿心滿意滿足笑一晌,又將芷秋鄭重瞧一眼,「陸大人不叫你應局子,你找個人也是應當,但我想著,惠君再好,也不是咱們家的人,等婉情教導好了,還是叫她的好,正好在席上結識幾個達官貴人,好點大蜡燭的。」

    珠簾高卷,秋陽漸斜,芷秋溫和又懂事地應著,「媽放心,自家的姐妹我還會不想著?不過是婉情還沒學會應酬,等她會了,我同陸大人說,往後叫她去。」

    「這才好,媽有得賺,婉情也好,況且叫別家院裡的人,終歸不放心,要是瞧著陸大人年輕俊朗又大方,給你中間耍心眼子可怎麼好?」

    芷秋不過面上應承著,實則不大往心裡去。她信得過陸瞻,關於愛她這件事情,哪怕他再沒說起過婚事,她也沒提起過,愛卻只增不減地綿延在滿園秋色里,伴著恨花填曲,怨感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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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元張可久《南呂·金字經》

    ▍作者有話說:

    甜起來~

    第38章 燈花夢影(一) [VIP]

    黃葉映窗前, 織光轉樓台。斜陽立在偌大一張書案,風掀起一摞紙扉的首頁,颺起一寸, 卻被一截黑錦袖拂下去, 隨即壓來一快翡翠鎮紙, 凝成白湖春色。

    風落下去,陸瞻擱下筆, 抬起眉來,「姑娘好嗎?看著東西, 高不高興?」

    案前立著黎阿則,殷勤地摸出信封折入信去, 另糊上暗紅封泥,請來陸瞻的墨翠印章蓋上,「東西是兒子送去的,姑娘看著東西也就那樣,倘若是乾爹送去的,姑娘指不定多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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