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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姑娘們背後圍站著丫鬟姨娘,捧著彩繪精緻的匣,琵琶上裹著五光十色的錦。另有一片片朱唇嬌艷,無一不使沈從之想起雲禾眼瞼下的硃砂痣,折磨得他整整一月不得安眠。

    想著果然動起肝火來,餳著兩個眼,唇峰似劍,「我沒芷秋說的那樣大的肚量。」

    芷秋心內瞭然,提壺起身替他斟滿,「大人過謙了,今夜我回去就與雲禾說,叫她親自到府上替向您賠罪,一切誤會都可解開了不是?」

    默然相笑的功夫,恰遇祝斗真輸了酒遞來一杯,芷秋接過飲下,抬眼即對上陸瞻泛冷的笑眼,直望祝斗真,偶然碰上她的眼,他便調目而去,不露痕跡。

    這一夜,他們始終沒說一句話,芷秋只聽見他與姜恩你來我往的客套,似乎比以往的局子更令他稍稍上心,亦令他虛假得更像一位官場中人。

    而案下相握一霎的手,仿佛一個夢,暫解了彼此相思。

    散席時,月兒西仄,時過三更,將明未明的黑暗中,芷秋那根肋骨驟然犯起疼來,在九曲橋頭扶住了一棵楊柳,蹙額瞧著陸瞻與姜恩相行漸遠的背影。

    眾人俱在往門口行去,無人看見。唯有桃良察覺,挑著燈籠來攙她,「姑娘,怎麼骨頭又疼起來了?」

    「想是要下雨了。」芷秋慢慢直起腰,借著桃良的力道緩緩前行,片刻方覺好些,「可帶傘了沒有?」

    翠娘奪前來一步,揚一揚同琵琶裹在一處的傘,「帶著呢,自打入了梅雨天,我時時都帶著的。」

    未幾果然落起雨來,驟還急,高轉低,細復密,一寸寸沾濕了陸瞻的圓領袍。馬車停在幾丈遠的西角門處,他站在院牆下,像是在等黎阿則架車過來。

    實則在等什麼,他瞞不過自己去。他得承認,儘管愛令他更加絕望,可這絕望里又生出絲絲縷縷的歡喜,像這零落雨絲,安撫了他總是滾燙的身體。

    他想抬頭去看夜空里墜落的雨,卻看見油紙傘的邊緣,將他高高的個頭罩在其中。

    回首則是芷秋透過脂粉笑得有些憔悴的臉,「陸大人,怎麼連傘也不打?淋了雨可是要著涼的。」

    陸瞻由她舉得高高的手裡接過了傘,反將她整個身子罩住,答非所問,「你好像永遠喝不醉?」

    「習慣了嘛,」芷秋仰著臉笑,兩道彎彎的月橋照亮了整個雨夜,「煙雨巷的姑娘,沒有幾個會喝醉的。你怎麼還不走?」

    他下睨著她,淡淡的笑意是今夜金樽檀板之上一切虛假的笑容都無可比擬的,「等馬車過來,你的馬車呢?」

    正好黎阿則驅馬而來,頂著雨跳下車,「乾爹,咱們走吧。」

    粗墁青磚上業已匯集了細細的水渠,沾濕了芷秋的繡鞋與衣裙。但她仍舊由傘內退出來,用梅形紈扇擋在頭頂,「陸大人,你先走吧,我的馬車在角門上,我走過去。」

    她剛轉過身提裙預備著跨過一條水溝,卻猛地一翻,腳離了地。仰眼一瞧,陸瞻半個身罩著她,正穩穩噹噹地將她勾著腿彎兒抱起,「陸大人,你這是做什麼?」

    兩片眼皮子帶著輕微駭異、點點打趣,使陸瞻感覺自己這一霎像落在她網中的一條魚。他幾乎無奈地輕笑輕嘆,「我送你過去。」

    雨水沖洗著芷秋面上的脂粉,洗淨了那些積攢了一生的風情,露出一個蒨璨可愛的笑臉,「那就有勞陸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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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③⑤⑦唐杜牧《泊秦淮》 《題新定八松院小石》《贈別》《金谷園》

    ②④⑥⑧宋 晏殊《浣溪沙·玉碗冰寒滴露華》《訴衷情·喧天絲竹韻融融》《浣溪沙·三月和風滿上林》《踏莎行·綠樹歸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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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風情月債(二) [VIP]

    夜雨打芭蕉, 桃良忙趕著將地上的傘撿起撐在二人頭頂,一路緊行。遐暨及角門處,最後一輛馬車在雨中佇立。相幫見這一行, 忙由車內摸出傘迎上來接。

    那布履濺起的水花莫如鼓點落在陸瞻心頭, 令得他倏然憶起這一月他是如何思念芷秋的, 夙夜彷徨、食不知味。這一刻抱著這軟玉生香的身體,猶如魂魄歸體, 便將腳步一轉,照著原路折回, 「我送你回去。」

    桃良一行仍舊乘相幫的馬車,伴著漸收的雨滴與芷秋細風一樣的笑聲, 二人鑽入車內。這裡是另一個雕樑畫棟的小天地,壁上掛著好幾個精緻的香囊香袋,填滿了香料,有意地掩蓋著什麼。

    馥郁的檀香襲擊了芷秋的心臟,她倏而止了笑,靜默地看著陸瞻不知由哪裡翻出一件錦繡道袍將她裹住, 掣了廣袖將她露出的脖頸面頰細細擦拭。

    四目相接後, 陸瞻冷漠的面龐滿布柔情,「盯著我做什麼?」

    道袍里伸出芷秋的手, 握一張絹子蘸著他面上的水珠,「你也濕漉漉的,快擦擦。」說話間就要掣下袍子,「你穿著吧, 蘇州下了雨還是涼的。」

    「我沒事, 」他將袍子撳在她肩頭, 方才端坐回去, 挨著她靠向車壁,「我體熱,淋點兒雨算不得什麼。」

    芷秋斜抬了眼窺他,顛簸的馬車使她的肩磨蹭著他的手臂,隔著衣料仍舊燙得嚇人,「你這個人,怎麼不懼冷?」

    一些隱秘的習慣被陸瞻隱沒過去,只選擇說起很少啟齒的舊年景,「習慣了,從前還沒給聖上伴讀時,我曾在宮中的冰窖裡頭當過差,在裡頭時常一呆就是一二個時辰,天長日久,就煉出個不懼冷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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