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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去去去、鬼丫頭,就你話多。」芷秋朝她揮著扇,將她揮住了口。

    此情更引得陸瞻好奇,「有什麼不便說的?」

    芷秋復笑,執扇將他點一點,「倒也沒什麼不能講的,可我講了,你不許與你那些同僚露一點風,斷人財路的。」

    緊著挺直了楚腰,端麗優雅,「這個麽,的確是我們煙雨巷的風俗。你瞧這一條街,有多少鋪子,無論脂粉頭油香料緞匹,我們都認得。要是有闊綽不懂行市的客人想著討倌人個好,帶著來買玩意兒,倌人便同掌柜夥計們使眼色,掌柜就懂了,拿最次的,要最高的價,回頭倌人再拿了東西來退,銀子麽,與掌柜二八分。」

    「原是這麼回事兒,」陸瞻半嘆半笑,回靠到椅背上,「你們這手段也是頗多。……那你方才搖頭,是要掌柜給次的?」

    「自然不是了,」芷秋嗔來一眼,香靨融春雪,「陸大人雖說做官,我瞧著可不聰明。你想想,金子噯,又不是緞子香料的,姑娘們又不缺那些,自然是想著套現銀的好。真金白銀還用套呀?自然是撿最好的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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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宋 晏幾道《浣溪沙·翠閣朱闌倚處危》

    ▍作者有話說:

    真金恆久遠,一斤永流傳~

    第29章 迷魂銷金(二九)

    內堂里有一四方天井,獨對孤月,紅薇染露。廊下幾盞宮燈搖曳,遙遠地,與群星輝映。

    幾壁燈花,偶然顫動,照亮了遠山眉黛輕,小妝芙蓉面。陸瞻含笑望著芷秋出塵的唇間滿泄著世故的話,心裡的繾綣之意,便隨夜風游潛,開出春華。

    直到掌柜帶著夥計抱著大大小小的錦盒打簾進來,芷秋方止住了口。扭腰望人走近,再瞧著掌柜揭開一個長匣,是一隻金縷鳳釵,鳳口裡吐著珍珠流蘇,「這位公子、芷秋姑娘,這些都是純金的,非渡非鎏,不信,可以融了給二位瞧。」

    芷秋拈起鳳釵在指尖轉一轉,仍不忘客氣應酬,「掌柜的,咱們多少年的街坊了,還有什麼信不過您的呀?只是這個麽也太俗氣了些……」

    「曉得芷秋姑娘向來愛風流文雅的,」那掌柜忙由夥計懷裡接來一個匣子打開,是一隻水滴頭細金簪,簪頭嵌一顆紅寶石,極簡而典雅,「這個分量輕些,可這紅寶石是正宗的安南貨,上好的料子,姑娘先戴著試試看?」

    說著便遞來一面橢圓鏤雕寶鑑,又推近幾面銀釭。芷秋將金簪插於烏髻,左右偏首後,朝陸瞻遞去一眼,「看著可還行呀?」

    宮裡有銀作局,專是為宮廷鍛造金銀器飾,陸瞻曾監管過那處,對於女子喜好,倒是頗有鑽研。因此仔細將芷秋掃量掃量,噙著笑,「這個倒是不俗,端麗淡雅,要了這個吧。」

    這個便被擺在一邊,那掌柜復又接過小匣揭開呈與芷秋面前,自與她詳解。陸瞻一瞥眼,見夥計最底下捧著個半尺長寬的匣子,便叫人另捧來擺到他面前。

    那蓋兒一揭開,原是個渾圓半尺,十來寸高的金蟾蜍,嘴裡銜著幾個金銅錢,可稱俗不可耐。

    陸瞻托著那樽蟾蜍轉著圈兒瞧,似乎起了興趣,掌柜見此,忙踅過案來,堆起一臉的笑,「公子,這是我們鋪子裡最大的金器了,里子雖是空的,卻也一斤差不離呢,要不給您現稱一稱?」

    芷秋已選了好幾樣首飾擺在身側,瞧見他捧著這樣一個俗器,登時眉心暗結,「那也忒俗氣了,你若是看中了,自己拿回去擺在香案上,可別給我。」

    他剔來一眼,挑釁地牽起唇線,「我看你帶回去供在你屋裡,晨起三炷香,暮晚三叩首,正好保佑你同你幾個姐妹早日發財。」

    「陸大人,」芷秋鼓起兩個腰,挽著披帛叉腰,「我看你是愈發貧嘴了!早先怎麼沒瞧出你是這德行?」

    「現在瞧出來,也不遲。」鬥嘴的功夫,他將蟾蜍擱回錦盒內,朝掌柜上挑一眼,「這個也要,仔細著裝好,要是磕了芷秋姑娘的財神爺,拿你是問。」

    掌柜樂不可支地,忙指揮著夥計將東西點裝好,獨留芷秋與丫鬟在廳內吃茶,自引著陸瞻到櫃檯算帳。

    檢算下來四五千,掌柜心內踞蹐,只怕他反悔,緊著將算盤撥得比琵琶還動聽。

    不曾想人連價亦不曾劃,遞過幾張銀票連著個名帖,「掌柜,我住在花枝街東柳巷的『淺園』,日後芷秋姑娘若來買什麼玩意兒,別收她的銀子,拿了我的帖到淺園去找人結帳。」

    言訖旋迴廳中接了芷秋,踅出門去,見邊上正是一家胭脂水粉頭油鋪子,他橫臂一指,「可要買一些?」

    關於他的反常,芷秋似乎心有所感,便將頭輕輕一點,「好呀,白占便宜的事情麽,豈能放過?」

    於是這一夜,他們鑽進一家又一家的胭脂寶齋、香樓錦閣,活活耽誤了一個時辰,將一條短暫的長巷,走成了一生那樣漫長。

    直到鋪子遞嬗上起門板,熙攘街市散得稀疏零落,燈花凋殘,偶有寶馬香車慢軀而過。他們也終於快走到月到風來閣,遠遠望見楊柳飄影,院牆內伸出蔥鬱的銀杏枝葉,半起半落地隱著陸瞻的馬車。

    這便是末路了,不論陸瞻如何拖延時間,也終歸要走到分離。

    他們都將步子緩得不能再緩,相互摩挲的袖間,陸瞻似乎感覺到她手心熟悉的溫度,若即若離地縈絆在他的手間,他蜷起幾個指節,妄圖抓住這一點餘溫,終歸只抓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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