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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討厭鬼!」她直起身來搡他一把,復依回他肩頭,似落葉歸根,心內闐滿了安全,「倒不要全為我,也該為你自己,你吃了那麼多苦,大冬天的凍成那副樣子,還要伏在案上做文章,若不是封侯拜相,都對不起你自個兒。」
這樣的凝露紅臉、雲髻纖枝,足夠迷惑天下男人,卻只在他方文濡眼前,真實地笑,真實地哭。
他深感三生有幸,與她共結同心。旋即,他將兩片薄唇印在她的髮髻、眼皮、眉心……最終,勾起她的腿彎兒將她抱起,走向了那張躺過許多人的床。
幾張銀票輕如塵屑,被風颳至榻角,如她、或是她們的純真與貞潔,零零散散,支離破碎。投入那些骯髒得檢算不清的愛與前程。殘心破骨,等待明天,被陽光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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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 翁元廣評二十八伎女,載於羅燁所撰《醉翁談錄》之戊集卷一「煙花品藻」。評當時名伎「吳璣」,全詩:雲樣輕盈雪樣清,瓊瑤蘊藉月精神。羞同桃李夸姿媚,獨占人間第一春。
▍作者有話說:
「明日」盒子會,陸大人要破財了~
第21章 迷魂銷金(二一)
難得次日行院女子們與陽光齊早。因是盒子會,為爭花榜,各院老鴇皆要領著自家女兒們早起求神祝禱,只為奪個榜上有名,但凡名列前茅者,身價皆會水漲船高,故此不得不鄭重。
正值卯時五刻,太陽由西山脫岫而出,月到風來閣的幾位姨娘來往著備果品、設香案。姑娘們正在各房梳妝,獨袁四娘閒來無事,便寶髻翠玉,雲緞錦衫,拾綴得妥妥帖帖地欹依在大門,殷勤自與行人語。
過往皆是煙雨巷內各院的姨娘老鴇,或是緞匹料子鋪、頭面首飾鋪,脂粉頭油鋪、扇面傘面鋪、另有酒樓諸如此類的掌柜夥計。
巧行來那集賢樓的老鴇子曹二姐,四十上下的年紀,約莫大過四娘四五,玲璫環佩,熱熱鬧鬧地湊了一身。驟見袁四娘,便錯步挨近,「我說妹妹,大清早的站在這裡迎客不成?你這把年紀了,就不要想這種好事了啊。」
「呸!」袁四娘含笑將她一啐,拈著帕子在臉側扇一扇,「個老不正經的東西,你倒是天天惦記著這事,才時時說得出口!」
那曹二姐咕咕唧唧地笑一陣,放端正起來,「好了麽,不要說笑哩,我就是想著提醒你,可拜了白眉神①沒有?」
「正等著我姑娘們裝扮好了拜,香案果品都齊備了。這種神佛的事,我還能不莊重些?」
「心頭有大事這才叫好,得了,我回去了,也要領著女兒們拜過,我那幾個丫頭不爭氣,我還得比你多敬幾炷香才好!」
「你那個惠君,還不是樣樣好,指不定今日就將我們芷秋丫頭的魁首奪了去,你同我裝什麼樣子。」
曹二姐一笑,揮著帕子辭去,肥臀粗腰剛過門前垂楊柳,倏聞四娘喊一聲,「噯、二姐,站著!」
原是袁四娘忽想起一事,忙拔腿臨近,「我聽見說,前幾日你們那裡新進幾戶客人,出手大方得很,三兩姑娘的局子,硬是給了五兩?是哪裡來的客,竟然這樣闊綽?」
二姐留著個心眼兒,生怕被搶了客去,忙打馬虎眼,「是哪個草他老娘的造的謠?!連你們這裡的陳大人祝老爺這樣的大官都沒有這樣大方的,可是沒有的事!」
「你又同我裝蒜。」四娘乜她一眼,抱起雙臂,「我袁四娘麽在這裡做多少年的生意,從沒有搶過誰的客,我又不搶你的,你怕個什麼?你只管說來,好叫我心頭有個底,下回我這裡遇到了麽,也好『開方子』呀。」
忌她手上千姿百媚,要真搶起客來,哪裡是她對手?二姐只好招來,「好好好,我只同你一個人說,你多的麽不要去講。」
二姐挨近,抑低了聲,「是京里派來的,織造局的一群閹戶,姑娘們不懂,可我們還有不懂的呀?我稍一探底就探出來了,都是些年輕後生,人麽長得倒是一表人才,也是切切實實的大方。你想,他們留著銀子做什麼呢?又沒個兒子,點個茶會,一結局帳,三兩的丫頭五兩,下腳錢也給得多,把姨娘丫鬟不知樂成什麼樣子了。不過就是和尚頭上盤鞭子——空饒了一圈,你說可樂不可樂?」
真真羨煞四娘,吊眉轉眼地乜她,「你麽就是運氣好,什麼好事情都叫你撞上了。得了,我心頭有數了,你回吧,我進去了。」
辭後,袁四娘踅入門來,繞至左首廊下,轉入一間正廳。此廳專用作供奉神明,年節內下祭祀、吃飯所用。只見正案一尊白眉赤眼跨馬持刀的神像,形容莊嚴肅穆,能震鬼神,便是行院所供的白眉神。
未幾,眾人齊聚廳上,由四娘領首,伏跪香案寶鼎,插以銀釭,請來教坊真君,柳巷土地,脂粉仙娘,云云諸神,白眉為尊。
四娘豐唇微翕,念念有詞,「信婦袁四娘,因生計所迫,養女為倡,今拜獻諸位神君,寬恕四娘罪責,另祈如意吉祥——願我二女芷秋花榜再奪魁,招盡財郎;願我三女雲禾探花至榜眼,廣納銀君;願我四女雛鸞得摘探花郎,集有錢孤老;願我五女露霜夜夜結鴛鴦;原我六女朝暮匯攏天下富商;再願我大女阿阮兒,夫妻和睦,白頭到老。」
才住了口,只聽雲禾跪在後頭竊笑一聲,「媽,婉情呢?你不管婉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