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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說得幾人嬌聲汩汩地笑起,桃良捧腹去到一扇檻窗下沖茶,不時瀹茗甘甜,伴著鳥語花香。
芷秋歪倚在炕幾,拈帕的手朝雲禾點一點,「你這張嘴,怎的就不饒人?」
「我說錯了呀?」雲禾奪魄地翻轉一個眼皮,扇上一隻彩蝶正好遮住她一副錦心繡口,「哼,做大老婆,我看她是在做夢!」
正午尚且無客,徐徐暖風吹痛裙姝,靜寧而祥和。芷秋不欲在此話上糾纏,垂眸問掛在她肩頭的雛鸞,「媽呢?怎麼沒聽見她的聲音?」
正巧雛鸞三個局子連軸轉,最晚到四更方散,也是才起,仍有些睡夢昏沉,歪在芷秋身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話,儼然純真嬌憨,「媽到旁邊浮錦樓尋吳三姐說話去了,好像吳三姐也新買了個人回來,請媽去看看,好在後日盒子會上露露風頭。」
翠陰清晝,日晷懸在窗畔,照得人情思昏沉。芷秋拂一把她的腮,柔情淺笑,「困麽就去再睡一會呢,這個時辰也還沒上客。」
聞言,雛鸞將頭端正起來,氣鼓鼓地脹著粉腮,「睡不了了呀,媽叫婉情住我隔壁那間空屋子,還叫我留心看著她些,仔細她尋死。她倒不尋死,就是整宿整宿哭,也哭不累似的。昨夜偏巧是常熟縣那個韓主簿來住局,叫她吵得要死,連著我一夜沒睡好,姐姐,你說她是不是有意的?偏挑人睡覺時候哭,就方才,又哭上了哩!」
芷秋所居這遊廊盡頭,廊至門下即斷,既清幽,又雅致,呼啦啦一派檻窗下既是月到風來閣二院風景,可巧銀杏掛窗,奼紫嫣紅不必出門便能見,可見四娘疼她比別個要緊。
住在這一頭,倒是不大能聽見響動,遂憐雛鸞之苦,朝臥房裡頭指一指,「要不你到我床上去睡一會子,我同雲禾細聲些說話。」
她將頭搖一搖,一點淺唇正當春,「終究睡不成,韓主簿下午在家裡擺席,遞了局票來,要我未時三刻就要到。」
「那倒不急,還早麽,」芷秋慈愛地替她攏一攏對襟,「他府上不是在花枝街東柳巷?由咱們後門出去,走河邊過去倒近,也不用趕,夜裡可是要留你在他府上?」
這韓主簿名曰韓舸,原是蘇州城內人氏,祖父派杭州知府,其父暫派嘉興府做知府,一家子都是清流文臣,不欲擅用職權關係替韓舸某事,照例令他由地方做起。
十七歲考得功名後,便被上司派到常熟縣補了個主簿之缺,因此不得時時在蘇州本城內。卻每逢回來,或是出局,或是本堂局,閒暇時總要雛鸞相陪。
雲禾想來好笑,說予芷秋,「這韓公子也是,如今都十九的年紀了,還不娶親,回來便在我們這裡廝混。」
風情自嘆,換來芷秋一笑,「他祖父與父親都外派到別處,連他亦在縣上,家中僅有祖母母親,祖母母親不過是相看罷了,也得叫他父親決斷。我聽說,最初祝斗真還想將女兒許配給他,後合了八字,不相配,才後許了杭州楊通判家的大公子。」
一言驚醒雲禾,她握著軟拳敲一敲自個兒腦袋,簌簌抖響了鬢上三串珍珠流蘇,「才說這個呢!我方才就想著有件事要告訴姐姐的,偏給忘了,你提起這個,我倒又想起來了。」
芷秋無言,雛鸞反先翻了眼皮,「是不是天上下銀子了?也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的。」
「去去去、小丫頭你懂什麼!」雲禾忙執扇揮她閉口,頗有些鄭重地望向芷秋,「姐姐,那夜在留園,你出去後,我聽見那個沈從之和祝斗真說起,聽那個意思,是祝斗真要將她女兒悔婚轉嫁給陸大人。」
雛鸞觀其嚴肅之色,亦隨之瞪大了眼暗忖,倏而俏皮笑了,「啊,你說的這個沈從之和陸大人,是不是京城來的那兩位年輕大人?」
「去去去、眼下你記性又好了?不關你事,小丫頭別瞎打聽曉得吧?」
「哼,我才懶得問呢!」
二人鬥嘴招來芷秋款款一笑,將半涼的茶輕抿一口,又慢擱下,「官場上的事不就是這樣沒個準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陸大人願意娶,祝斗真願意嫁,就好了嘛。」
雲禾將她含笑的面色反覆窺摩,未見異樣,便輕嘆一聲,「姐姐放心,說是娶麽,也不算娶,聽沈從之說的意思,仿佛陸大人故意刁難祝斗真似的,答應是答應,卻說母兄遠在京城,不便三媒六聘,那祝斗真為了巴結,竟然願意名不正言不順地就將他女兒擇日送過去。」
「與我什麼相干?」芷秋莞爾,鶯慵蝶懶地靠到榻背上。
「怎麼不相干?」雲禾巧笑倩兮,去掣她擺在炕几上的一抹藕粉紗袖,「姐姐不要裝了麽,我那天都瞧出來了。」
翠水有初荷,帶著絲絲薺香的風拂開芷秋嗔笑的眼,「我裝什麼呀?人家陸大人達官顯貴,娶房妻妾有什麼?我們哪號人?哪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
雛鸞兩個眼滴溜溜亂轉,聽得懵懵懂懂。雲禾卻心有明鑑似的挑起下巴,「是、我們是行院樂戶之女,可他麽也不過是個閹……」
料她就要口無遮攔起來,芷秋立時將兩個軟指往髤黑炕几上點一點,「噯、留些口德吧你,什麼話都往外說,仔細傳到人耳朵里去,開你的罪。」
「他開我的罪,姐姐難道放任不管?也替我求求情嘛,我不就保下命來了?」
「人家顯赫貴人,我一個倡門之人,替你求得上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