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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誰料芷秋似不買帳,哪裡會因這京派官員得罪祝斗真這等本地太歲的?於是心內暗笑,唇上撒著嬌,繞回祝斗真身側落座,「罷了罷了,沈大人的好意芷秋心領了,往後再說吧。」
那沈從之擰眉瞪眼,「好好的,怎麼就罷了呢?」
他身側另有一名與芷秋同歲少女障袂一笑,「兩位大人不曉得,再過幾日我們行院做盒子會,倌人們都不做局,只一些才子相公們或是相熟的客人到場,論作公評。」
陸瞻稍一動,既是一股敷敷檀香繞案,令芷秋側目過去,只見他偏首,輕問惠君,「評什麼?」
「評魁首啊,」惠君極喜他雋逸的面龐謫仙的身量,又愛他迥不猶人的清雅與柔和,非武夫之粗鄙、無文人之酸腐、又不似商賈之銅臭,總是清冽如一汪泉。
她笑著,將冰鎮在青瓷溫碗內的白釉壺提起為他斟酒,「就是各家行院內拔尖的姑娘們聚在一處,各施絕學、譬如歌舞音樂、詩詞曲賦,由有名望的才子公平出花榜魁首。」
各人含笑默之,那陳本獨舉一杯,湊去同陸瞻相碰,「冠良,你不曉得,現坐這裡的就是去年的花榜人物。」
因有京中人氏,各方盡說官話,祝斗真含笑付之,一口官話未有口音,「正是正是,還真叫沈大人說對了,芷秋便是去年的花榜魁首。」
陸瞻飲盡其杯,擱樽的功夫,眼神與芷秋相碰一瞬,且瞧她總是嫵然嬌媚地笑著,似一副精描細繪的畫,又似一間崇閎富麗的殿宇,總令他憶起遙遠的皇城內那一座座華麗的宮殿,是被雕樑畫棟飭點的滿副潰骨。
他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一樣被她的美吸引,卻又抗拒她一切過分刻意的嬌柔造作、以及那十分賣力的雅酬四方。但她方才的譏言巧語又適時地化解了他的憤怒與難堪,儘管她大概不明真相、大概只是為她的姐妹解難,可這種無意的善舉,都令他得以從困境中逃出升天。
於是,這絲絲縷縷的矛盾總讓他想看她多一眼、再多一眼。
終於,他由胸腔內破殼而出某種衝動,想與她說一句話的衝動。他一個手把玩著空杯,佯做無心地莞然,「哦?芷秋姑娘既是花榜魁首,一定有些過人的才藝,何不讓我等凡俗之人領略一二?」
月半風晚,游於四橋水煙,這是江南。芷秋在這裡出生與生長,可她幾乎從未見領會過江南風光。這裡的煙雨於那些文人墨客是點綴詩意的珠簾,花露也不過是裝飾春夢的寶翠。
但這些於她,是腐蝕肌骨的鴆毒,她與它們是一樣的,也不過是粉飾男人們欲與情的風花雪月。
倘若有什麼時刻是令她覺得江南是美的,那麼便是陸瞻與她說話的兩個時刻,隔著遙遠的從前與物是人非的現在,如輪迴幾度的相遇。
但她也無比清楚眼前所隔的不止是一張案桌,他是風光無限的官,而她是低賤下作的伎,這一點,並不會因為他們眼下共坐一案而有所改變。
芷秋聰慧過人,尤為清醒,神魂乍離間,只奉上一個對所有男人一般的笑靨,「不過是大家謙讓而已,我哪裡當得起呀?陸大人就不要取笑我了,有惠君姑娘在,我的琵琶麽就是帶著裝裝樣子罷了。」
那惠君亦是巧笑觥酬,「你才是謙讓,連著兩年魁首,還有什麼可說的呀?」她抬眸望向陸瞻,與他嫻雅周旋,「陸大人不曉得,芷秋姑娘堪得色藝雙馨,琵琶倒不是她最拿手的,上年盒子會,一支簫、一闕詞、一段崑腔,大殺我們蘇州府眾多才子佳人。我麽,勉勉強強一支琵琶奪了榜眼。」
▍作者有話說:
芷秋「誘夫」之路的開始~
第11章 迷魂銷金(十一)
盈盈游女,各委明珠,爭收翠羽,洞天日晚。廳前婉轉徘徊一荷塘,兩岸綠柳,零星流螢。
有三兩小廝悄悄闔攏一側風窗,獨留一面,愜意微涼。未知誰家院落起羌笛,隱約繞夜,裝點了江南獨特的風流。
幾人相笑侃談,那沈叢之挑起眉梢,與祝斗真相碰一杯,叮噹脆聲,為這夜復添悠揚,「祝大人,勞你費心了,盡然將這蘇州府里的花榜人物都給我們請了來。只是芷秋姑娘是狀元,惠君姑娘是榜眼,那我與陳本身邊兒這二位呢,是個什麼名頭,怎麼也不說說看?莫非有什麼拿不出手的?啊?哈哈哈哈……」
他說話頗為輕佻惱人,芷秋早有見識,未發一言,卻引得眾女不快,面卻不表。
雲禾暗撇他一眼,不做理會,瞧那陳本樂呵呵地要說話兒的架勢,便將那瑪瑙碟里的鮮荔枝拈起一顆,胡亂扒了皮兒撳入陳本口中,以堵其口,「你這些時忙個什麼呢?怎麼不到我那裡去?是不是被翠中閣的那個李香兒鎖了魂,沒空到我那裡去一趟啊?」
那陳本囫圇咽下荔枝,正要說話兒,誰知祝斗真先與沈從之解言,他便也偏過眼去聽,「沈大人不曉得,雲禾乃花榜探花,一舞震蘇州,您邊上這位玉婷姑娘極善瑤琴,奪了第四。」
沈從之笑著將二人遠近復睃一眼,遂憶起一事來,反道:「那上回那位姑娘呢?叫什麼雛鸞的。」
「哦,小雛鸞。」祝斗真向來不喜雛鸞說話蠢笨,因此說起她時便言之淡淡,「她同芷秋同屬煙雨巷月到風來閣,那老鴇子姓袁,名喚四娘。袁四娘原是卑職前任馮知府的一位小妾,聽說是馮大人之妻說她品行不端,與人私通生子,便將其母女二人趕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