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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一番利喙贍辭,將春陽也說得沒了主意,只悄然眱她,反覆橫望,到底一嘆,「我也不懂到底太監和尋常男人是怎麼個不同法,不過你說得好像又十分有道理,既然你拿定了主意麽,我也不勸你,不過你仔細些呀,我聽見說,老爺將小姐沒名沒分地送給了督公,不日就要送到園子裡來的。」
淺杏斜挑了眼角,乍驚復平,「小姐不是定過親了嗎?前幾年定的那個杭州楊通判家的大公子啊。」
「說得就是哩,」春陽翻一個眼皮,靠回枕壁,「老爺你還不曉得?他麽滿眼都是前程和銀子,上年冬天楊通判得罪了上司被革了職,老爺見勢頭不好麽就寫信給人家退婚了,人家還沒回信呢又趕上督公來了,他就想著巴結督公去嘛。你仔細些,小姐真過來了,人家就算沒有名分,也是小姐,你是個丫鬟呢。」
「丫鬟怕什麼呀?她既沒有名分,我成了督公的人,她也不好給我使絆子的,況且哪個男人不是妻妾成群的?她又不是妻,更不好為難我。」
「可督公是太監啊,同太監做夫妻,大約是不同的。」
淺杏攢眉而思,片刻後復笑起來,「不跟你說了,我去沐浴,好到督公房裡去。」
她旋裙自去忙活,至於所思之題,到底懵懵懂懂。在這些學識有限的小女子腦袋中,隱約明白,又隱約不懂,仿若陸瞻身上馥郁的檀香、他雋逸的皮貌,掩蓋了某些殘酷的真相。
而芷秋雖學識較淵博,卻終究限於風塵,見識短淺,更加沒有閒暇時間去琢磨探聽「督公」屬何官職,她所有的時間都付諸於應酬「尋常男人」,一個又一個。
眼前正巧又是一個,罩一件玄色蟬翼紗圓領袍,里透牙白中衣,亦用牙白錦帶束著高髻,儼然風流倜儻。
同是芷秋一戶老客,名曰孟子謙,乃富商孟大員外之次子,家中販的是玉器玉石買賣。自上年節尾娶妻後,便不大來,也奇,至上月起,又幾乎夜夜都來了,為著應酬他,使芷秋明里暗裡周轉了好幾戶客人。
該時同坐窗畔一張黑檀圓案上,恰對明月,正值月到風來,開啟了堂子裡酒光流觴的夜。
這裡的夜還漫長,伴著金樽檀板,縷縷笙歌。案上擺幾碟家常小菜,分是蟠龍菜、筍雞脯、綠豆乾粉,並無四盤八簋,堪得簡單至極。
芷秋捋著黑緞繡金菊的大袖,夾得一片雞脯擱入他碗中,柔而緩地一笑,「這會子你常吃的那家『浮山樓』麽已經打烊了,巷子裡頭那家『春常在』你又不愛吃,只好委屈你將就將就我們的廚子燒的菜囖,可還入得了口啊?」
孟子謙囫圇將口中咽下,正要應道,卻引得敞開的門戶下、杌凳上坐著扎花的桃良障袂一笑,擱下針線來為他潷茶,「可慢點吃哩,要噎著了!今天怎的這樣怪?孟公子跟餓死鬼一樣,難道你家奶奶不給你飯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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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迷魂銷金(六)
玉砌雕欄圓月,朱扉半掩相望,瓊枝碎影綺窗,良風染香過堂。寶鴨里裊裊蘇合,蘊著沁人心脾的芬芳,恰這裡三人對影,恍惚是尋常閨閣。
小小侍婢放誕笑著,獲得芷秋斜挑一眼,恍若鬼差的勾魂鏈,美得驚心動魄,「鬼丫頭,不要笑他哩。」旋眼見孟子謙已飲干茶盅,她復柔軟地笑對過去,「可吃飽了?要吃酒不啦?要吃麽,叫桃良去樓下要了來。」
那孟子謙自接了桃良所遞的一條纏金絲素粉絹揩嘴,將廣袖擺一擺,「不吃酒,你不是才應了局子回來?必定又沒少吃。」
廊下交雜急管繁弦,隱隱綽綽嬌女柔唱。未知幾何,芷秋業已睏乏,便叫人收了飯食,復笑,「既不吃酒,那你坐一下,我洗了澡咱們就睡好吧?」
孟子謙朝窗外望一眼,星辰明耀,拂去他白日蒙塵,頓也覺睏倦,恍憶一事,便朝桃良指一指羅漢榻上一長匣,「小桃良,你把那匣子拿來。」
依言,桃良捧過匣子給他,見他將下巴朝芷秋努一努,便又轉與芷秋。
那長匣所用黃花梨雕造,蓋兒上繪翬翅彩鳳,單此便不凡。至於匣內之物,芷秋瞭然於胸,卻仍作乍驚乍喜之色,「這是什麼呀?」
「你打開瞧瞧。」
匣子揭開,與芷秋所料無二,原是一支鎏金蝶簪,蝶翅乃用碎寶石攢成,流金溢彩,合對明月,熠熠生輝。芷秋拈在指間,反覆觀摩,眼色說不出的甜蜜與喜悅,嘴上嗔怨,「怎麼又贈這些給我?我又不是圖你這些身外之物。」
她百轉千回的眼波,姿姿媚媚的神態,無一不使孟子謙神魂顛簸春思盪,更覺身輕氣爽,翩然欲仙。
這廂笑著,替芷秋親手簪於墮馬髻側,「這是我家商號里剛做出來的,只此一件,我一看就覺得堪配你,特意找父親要了,我曉得你不圖我這些,可我就願意給你。你不曉得,前幾日藍蘇兒同我那兩房妾室還為了這個吵的不可開交,我都沒給,就想著留給你。」
一席話兒好似蜜裡調油,說得芷秋笑意盈盈,挪至他邊上往他一雙薄唇上輕輕一觸,巧擦而過,「謝謝你時時都惦記我,不過這是咱們好,我待你呢,也不同別個。所以要常勸你,你剛娶了妻,又納了妾,還是要顧著家些,我麽,你放在心裡就好了呀,我明白的,倒不必顯在外頭,叫你父母曉得了,又說我們這裡是銷金窟、索魂府,再關你個半把個月不許你出門,我們就見不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