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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53:01 作者: 再枯榮
    及此,那水汪汪的桃花眼扇一扇,淚珠漣漣,背轉身去由袖中牽出一繡玉蘭的白絹搵著眼淚,「你們吃你們的酒,不要管我,我哭一會子就好了。」

    那嗓音抽抽搭搭如蘭草泣露,好不可憐。直將祝斗真的面色哭軟和下來,忙去掰她一對薄肩,「好了好了,我這陣子是忙麽,上月長洲縣連下了半月的暴雨,淹了許多農田,我這半月與布政使司衙門內商議著上報朝廷的事兒,不得一點子的空。快別哭了,我想著如今開了春,我也沒得空叫你置辦春衣,今日特地多帶了銀票,叫你連著夏衣一齊就裁了,再有回去把上月的局帳銷了。」

    寶光韶華的景色里,瀲灩的春池上,芷秋滿臉不甘願地轉身,盯著那一張蓋了寶印的紙扉,「我又不是圖你的錢囉,你偏回回都拿票子堵我的嘴,叫人瞧了,笑話呢。」

    眼一睃眾人,只見眾人果然在笑、男人們皆是心知肚明的笑容。祝斗真同樣掛起個心如明鏡的笑,將銀票子朝她面前推一推,「可有什麼好笑話的?我給你銀子,這是理所應當的,快收起來,再擺著才是要叫人笑話!」

    難得他大方,平日裡不過多餘給個二三兩,芷秋便機不可失地不推遲,絞著絹子蘸一蘸余淚,到底將其盡數折入袖中,心卻無塵——

    這樣子的一群中年男人,業已喪失了少年郎的天真,亦沒有老頭子的仁善,他們只有一身麻木的經脈與即將枯死的心,故而在他們心中,花有價、月有價、徐徐清風亦有價。

    旋即她盪盡風情地一笑,價值二十兩紋銀的一個笑,足以照亮所有人目光的一個笑,「還是你待我最好。」

    祝斗真同樣被她這笑容晃了眼,儘管清楚這是銀子才能買到的歡顏,也不大要緊,這錢他花得起,她的美貌為他爭足了體面,這就算回了本。

    這大約便是一位倌人的價值,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寸笑容、每一尺的肌骨,都有她的價錢。

    正好的是,祝斗真「老」得不再有時間追求風花雪月,他的臉直白地笑著,「我待你好,你該拿什麼謝我啊?」

    過堂春風吹彎了她的眉眼,眾目睽睽下,她媚冶入骨地笑開,執起玉樽自呷一口揚起臉去,整個動作流暢得正如兩岸風擺柳,漾盡一個女人本質柔軟的風情。

    祝斗真則俯下臉接了口裡的酒,那寸短的須挨在芷秋唇上,只讓她覺得被扎得疼、以及噁心。腦中便迴旋起平日裡對眾姐妹常說的一句話,「所有的客人中,我最厭煩的就是那姓祝的。」

    然則,哪怕她的心是硬的,唇也軟得似一朵彩霞,使祝斗真不願捨棄、離開。

    那唇挨上不過須臾,眾人調笑聲中,便倏起一場香風,由遠而近地送來一個明朗的男音,「真是想不到祝大人還如此風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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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點大蜡燭:因古時「洞房花燭夜」,便藉此表倌人初/夜。

    ②吃皮杯:嘴對嘴呷酒,舊時狎/妓伎倆。

    ▍作者有話說:

    本文似設:1兩銀子大概等於現在1000快(數學不大好,湊個整數好算帳,請原諒!)

    今天三更,求收藏、求評論、求營養液,感謝麼麼噠~~~

    男主下一章出場

    第3章 迷魂銷金(三)

    滿腔京中口音帶著調侃,拉眾人側首望向亭外,芷秋亦跟著去瞧。所見的是浮光溢彩的花間曲徑上行來一高庭闊宇的男子,以眾女閱人無數的眼光看來,此人氣度不凡,二十出頭的年紀,必是世家大族子弟。

    不過一個男人而已,芷秋人生里見過的男人多不勝數,奈他再好,亦留不住她要收回的眼。

    幾不曾想,恍然卻被他翩躚的直裰後頭隱約飄搖著的一抹月白衣袂拉扯住目光。

    春景如織里,那片鶴羽一樣飛颺的衣擺,在皋蘭之上,卻如柳絮淒迷,又似無根蓬蒿。

    暇暨前人錯身,那闕衣擺的主人方顯露真容。是一張比起其他男人稍顯白嫩的臉,大約是位少年,輪廓還柔和,卻嵌一對硬朗的眉與晦暗的眼,有著幽篁蒼林的神秘感。

    須臾,這對眸似兩個湖水的漩渦朝芷秋掃過來,匆匆一眼,視為無物。

    當他也步入亭中,便襲來一股馥馥暗香,非是世間脂粉或花草,弔詭旖旎得如一口髹黑描紅的棺材,如身在地獄之腐朽。實則不過是上好的檀香,只是該少年熏得極濃。

    少頃,眾女裊裊娜娜拔身欲行禮,不想一案大小官員先隨祝斗真起座分向二人拱手行禮,「陸督公、沈大人,可是帖子送得遲了?二位如何現在方到呀?」

    觀眾人,無不是滿目殷勤一臉的長笑。芷秋心內瞭然,這二位大約是京里派駐蘇州的官員,只瞧那陸姓少年如此年輕,不想做官已做到了祝斗真等人之上,再窺其器宇,大約是出身名門貴族鐘鼎之家,那便也說得通了。

    畢至咸集,那祝斗真將二人引就入座,並將兩側各一玲瓏翠女指一指,「兩位大人由京城遠道而來,往後咱們在此地共為朝廷效力,即是同僚,卑職今日特意擺席為二位大人接風洗塵,沒有別的,也請看看我們本地風光。」

    那姓陸的少年郎不過牽起唇角若有似無地笑一笑。倒是那沈大人直望芷秋而來,一個指端洋洋朝祝斗真點一點,含笑調侃,「我看祝大人是假客氣,即要叫我等見識本地風光,怎麼你獨占花魁?反叫一些庸脂俗粉來陪我二人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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