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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45:48 作者: 覓瀾
    一直到了晚上,她自己一個人睡在空蕩蕩的小別墅里,才捂著被子哭了一場。她害怕一個人,又擔心爸爸被關起來,又懊悔自己花錢大手大腳,買這買那,前兩天交了夏令營的報名費,十天3999。

    爸爸的保險箱她打不開,兜里掏空,再把家裡翻了一遍,也就剩一百零五塊錢了。

    那之後,宋傾城照舊自己上學放學,期末到了,請假還得要班主任和家長確認,就算她請假也做不了什麼,媽媽和爸爸鬧翻之後,去了別的城市,和她的聯繫越來越少。

    宋傾城每天都給自己打氣,考完試就去把夏令營的錢給要回來,再找個鎖匠開保險箱,有了錢就可以去找律師救爸爸。

    回到家,她煮上小半鍋粥,連筷子都用不上,咕嚕灌下一碗,就解決了中午飯。

    她從小就很挑食,這會兒沒食可挑,倒痛快了。

    -

    進學校之前,宋傾城在包子店買了一塊馬拉糕,裝進書包。喝粥容易餓,平時忍一忍就捱到放學了,但下午要考數學,她擔心餓了會影響發揮。

    陳冉又趴下了。

    宋傾城位置靠窗,要進去,只能先把柔弱少女叫起來。

    「你沒事吧?」

    陳冉病懨懨的,「嗯,還死不了。」

    宋傾城並沒多餘的心思去安撫陳冉,她把馬拉糕從書包里拿出來,放進課桌下面,然後拿出日記本,翻到後面那兩頁,記上了馬拉糕的支出。

    余:29.7元。

    她又在心裡算了算,勉強能捱到考試結束。

    大概是數學題太費腦力,還沒做到大題宋傾城就餓了。

    她往台上瞄了一眼,講台上,隔壁六班的數學老師禿頂馬正對著別處放空,再稍稍偏頭,余光中,另一位女老師在最里的後排,離她十萬八千里。

    宋傾城把筆放下,兩手往課桌下摸,然後悄無聲息掰下一小塊馬拉糕。

    教室很安靜,風扇在頂上嗡嗡轉動,伴隨著試卷翻動的細微響聲。

    宋傾城仿佛更餓了,餓得心慌氣短,連帶著手也抖了。

    她低頭,把那一小塊馬拉糕快速塞進嘴裡。

    禿頂馬好似沒注意。

    宋傾城輕嚼了兩口,馬拉糕冷了,對於飢腸轆轆的人來說卻是無比美味,軟糯香甜,這一口下去,飢餓沒有得到絲毫緩解,從胃到嘴仿佛都在吶喊:

    還要還要!

    這一次她沒有用手掰,而是挪動單薄的肩背,埋首在牆和課桌之間的夾角,張大嘴咬了一口,嚼巴嚼巴,又咬了一口。

    虛虛的視線角落,禿頂馬站了起來,臉朝著她這個方向。

    宋傾城做賊心虛,嘴也不敢動了,喉嚨一個滑動,馬拉糕堵在嗓子眼,噎得她差點當場離世。

    禿頂馬背著手踱步而來,每一步都踩在宋傾城的心口上。

    咚咚咚。

    指節敲在課桌上的聲音。

    埋頭苦寫的陳冉抬首,一臉茫然。

    禿頂馬直指宋傾城,肅聲:「試卷拿過來。」

    宋傾城連咽了幾口乾巴巴的空氣,黑幽幽的眼冒出了水光。

    禿頂馬眼鏡後的冷光往下,食指壓著卷首,「宋傾城?」

    陳冉憐憫的目光看她。

    試卷輕飄飄又落到她面前。

    「寫吧,交了卷留下來。」

    馬拉糕終於滑下去了,宋傾城沒死,卻也在羞臊而亡的邊緣。

    她並不算一個乖乖女,小學的時候也曾被叫過家長,無非是因為逃課看漫展,作業完不成那些事兒,宋茂華嘴上教訓幾句,也不甚放在心上。

    可因為考試偷吃馬拉糕……

    太!羞!恥!了!!!

    她從未有過的,難以啟齒的,貧窮的羞恥!

    交了卷,宋傾城帶著這種羞恥,視線追隨禿頂馬的腳後跟走出教室,走進數學組辦公室。

    辦公室一個人也沒有,禿頂馬撥了個電話,順手拿起手邊滿是水垢的杯子,喝了一口。

    「謝宏遠怎麼不接電話?」

    宋傾城黑眼珠子立馬提溜一下。

    謝宏遠是她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是個嘴油頭更油的男人,一年的髮油能用一桶,十公斤的那種。

    宋傾城一點都不怕他,她想,謝宏遠在這兒就好了。

    她是初一五班年紀最小的學生,謝宏遠在班裡說過,要尊老愛幼,他是那個老,宋傾城是那個幼。

    「開始比賽了,那不叫他了……我替補,不著急。」

    禿頂老師掛了電話,看她,「宋傾城,是不是作弊了?」

    宋傾城眼睛略睜大了些,然後眨巴一下。

    作弊?

    她竟然覺得這罪名比偷吃馬拉糕要好。

    「這是第幾次?」

    宋傾城垂下腦袋,抿了一下唇。

    「我不是你們班主任,本來輪不上我教育你,但是作弊這個性質有多惡劣,發現一次要通報批評,還得記你的過,你要是重犯,要開除的,你們班主任打排球賽去了……」

    「馬老師。」

    一個男聲從她發頂上方掉落,很快,一個高大陰影罩住了她。

    這個聲線低啞,帶著細微的顆粒感,迷離慵懶,像……像什麼呢?

    宋傾城忍不住抬眼看向那人,呼吸莫名一淺,眼睫輕嗒嗒一垂,很快,又掀起眼皮瞟了一眼。

    這人,喝花露水長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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