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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41:23 作者: 林梔藍
凌晨五點多時,我才勉強合眼,然後做了個夢。
夢裡我後悔了,我後悔自己的衝動與荒唐。夢裡是很大的一場暴風雨,我沒有撐傘,在路邊一家一家地找公話亭,老式的公話亭里,撥一通電話需要去轉那隻生鏽的號碼盤,然而我急得汗流浹背,卻一遍又一遍地按錯。
十一位數字,我總不是錯第五位就是錯第六位。
我試了幾十次,直到精疲力竭地從惶恐中驚醒。
我才知道,顧潮生,我的潛意識裡竟然如此害怕失去你。
後來的五年中,這個夢一直縈繞著我,你知道嗎?沒有一次不是這樣的狂風驟雨,空無一人的街,我拼命地奔跑在雨里,我找不到你。
我得不到你的消息。
我想求你原諒我,原諒我的任性,好不容易有一次那個夢的最後,我的電話撥了過去。而你接聽了,你輕聲說,餵?
我在電話這邊便濕了眼睛,喉嚨一啞,剛要說話,而你聽出是我的聲音,不由分說就猛地掛斷。之後,我又陷入那樣可怕的輪迴里。
一次又一次地把號碼按錯,一次又一次。
那個夢跟了我五年。
每當我以為我快要好了,我以為我就要忘記你了,一個夢境又讓我重新回到邊緣。
我後悔嗎?後悔不聯繫你,後悔失去你的消息嗎?我不知道。
三月過後,四月初時我接到武漢一家雜誌社的邀請,於是簡單收拾行李,從C城上車。我跟楚樂提到去武漢的事情,他大發脾氣,問我為什麼倉促決定,完全沒跟他商量。然後他又有些難過地說,怎麼不來成都呢?
我有點呆愣地回答,可能因為我不太想去……
他一噎,什麼意思?
顧潮生,你知道嗎?當時我特別害怕。
我閉上眼睛,顫抖著告訴他,我覺得自己沒那麼喜歡他。喜歡一個人應該是拼命拼命地想要見他一面,為了看他一眼,可以想盡一切辦法,恨不能抽出自己所有的時間。
但我竟然並不想他。
他問我,難道你來成都不是想見我嗎?
有那麼一秒,我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可我沒有告訴他那個答案。
我害怕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拆穿我的秘密。
秘密之所以被稱為秘密,不過就是因為它藏得最深,且不被人知道嗎?
我跟楚樂說,對不起,要不你給我點時間,我試試看我會不會想你?
那個晚上我坐在武漢熱鬧的小吃街一隅,有男生女生背著書包開開心心地來吃東西。我看著他們,很想你。
後來的很多個孤單的夜晚,我都很想你。
我只想你,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讓我明白奮不顧身的含義。但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去找你嗎?
因為你現在過得開心。
一直以來,只有你不開心才會來找我。但現在你有你愛的人,我不是不想繼續陪著你,我只是怕打擾到你。怕我面對你的時候,產生的想法會難免不懷好意。
就像那天我跟你說,支持你去北京。
我明知道那樣會增加你跟傅湘的分手概率。
但我依然那樣做了。
我唾棄我自己。
顧潮生去北京後,只打過那一個電話來找我。
他面臨工作壓力,說他本來不想打擾我,但翻遍通訊錄,卻只想到我。
我猜,他大概也不想被別人聽到他哭得那麼難過。
那一刻我忽然驚嘆於我在他心裡的分量。
畢竟我是那個疏遠他,丟下他,拋棄他的人。以他亂用成語的水平,我都能腦補出,他會在其他朋友面前給我冠以怎樣的罪名。
喜新厭舊,見異思遷,忘恩負義,重色輕友,眾叛親離!這種定論肯定屢見不鮮。
想一想又覺得想笑。
也許這就是顧潮生這三個字的魔力,在我想起他還感覺心痛難當的時刻,他的臉在我的回憶里卻仍然是明媚的,永遠是那個愛哭、愛笑、愛鬧的,不會長大的驕傲少年。
而他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撥通了我的電話。
我知道他朋友很多,如果想找個人說話,根本不可能找不到,但他想起的是我。
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就這樣被他拿小刀輕輕地、慢條斯理地、一下一下地劃著名。
那次通話斷掉後,我回撥過去大哭一場,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說,我喜歡你好多年了,雖然我從來沒告訴你,但我想你也不會不知道吧。
可是我還沒組織好語言,顧潮生卻說,傅湘已經買好了去北京的票,下個月就過去。
我忽然明白了有的緣分其實是哪怕你盡情使壞,都拆不散的。
我只好整理好情緒,問他,她過去做什麼,想好了嗎?
還不知道,來了再說吧。他說,瀾瀾,其實後來我想明白了。
什麼?我問。
傅湘勸過我。你不知道最開始你不理我的那段時間,我簡直快瘋了。我拼命打你的電話,覺得你真的好沒良心,不明白為什麼你可以為了別人說不理我就絕交得那麼徹底。你不想被楚樂知道,可以把我的手機號碼存成別人的名字啊,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每次找你先跟你說個暗號,我可以假裝我是你的一個女性閨蜜,或者你的編輯?寫手也行……顧潮生低聲說,可是你連解決的辦法都不願意想,你就那麼聽他的話,那麼怕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