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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39:56 作者: 蘇念安
    我目瞪口呆,筷子從我的指縫裡悄然滑落,掉在了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江蕙……」他抬起頭看著我,眼裡閃爍著不可泯滅的光芒,「謝謝你,謝謝你陪我走過了這段短暫的時光。我願意用我這半世瘋癲來換取你的三寸時光。愛上一個人,就該不顧一切地相愛,不顧一切地爭取在一起的機會,也只有年少的執著和瘋狂,才有後半生的念念不忘。我曾深愛過,如沐春風,此生無憾。」他笑了,而我卻哭了,淚如雨下。

    「好好過。」他站了起來,從脖子上摘掉圍裙,然後從口袋裡掏出烙有「結婚證」的紅色小本子,「這個本子,就讓我留著吧。」他說,「雖然我知道,在你眼裡,這只是一場遊戲。但是,江蕙……我從未把它當成遊戲,從來都沒有。」他的聲音從肺腑里發出來,沉重,厚實,不可捉摸。

    我把指甲嵌進了皮肉里,我忘記了疼痛,只是覺得渾身的力量都積攢在了手指上,所以,我甚至開始懷疑指甲是否穿透了肌膚,鮮紅的血液是否絲絲流出。

    我還記得我和唐齊銘去民政局辦結婚證的時候,工作人員讓我們開證明,小區街道的證明。我不知道還要開這玩意,我以為結婚就是兩個人的事情,我們兩個人來了,這就夠了。我們開不了這玩意,江采文根本就不會幫我開。

    後來,顯而易見的,對方不給我們辦理,說我們的手續不齊全。就這樣,我們神情恍惚地走出了民政局,在拐角處的時候剛好遇見販賣各種證件的商販,讓我們想不到的是,連結婚證也有得賣。我和唐齊銘把彼此的照片貼在了通紅的本子上,如此而來,也算得上結了婚。雖然,沒有任何的法律保護。

    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形式。

    我們來,我們去,都是一場虛空了的繁華,溺水三千也好,塵埃落定也罷,都與我們相愛毫無瓜葛。愛,是油然而生的境界,從心底到靈魂,唯以相依。它不需要任何的形式或者證明,更不需要通紅的本子還有張弛的鋼印,它所需要的,只是兩個人,手牽著手,走過青春的荒蕪,還有衰老時的寧靜。

    「我要走了。」唐齊銘從臥室走了出來。在他的身後,是那兩個沉重的旅行箱。「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相見。」他說,眉宇里有掩飾不了的哀愁。

    不過,他還在笑,風輕雲淡的樣子仿佛下一站我們就會相遇。

    「誰知道呢。」我站了起來。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他說。

    「你也是。」我含笑,「要不要送送你?」

    他搖頭,「不必了,王馨蕊和司機都來了,就在樓下。」

    我朝外看了一眼,黑色的加長轎車,果真是。

    他開了門,拉著沉重的行李箱走出了屋子,沒有片刻的停頓。

    我看著他的背景一點點地在眼前消失,眼淚瞬間就磅礴了。

    屋子裡瞬間就恢復了空蕩,只剩下電風扇來迴旋轉所發出的聲音。我不知所措地坐在了餐桌旁,拿起唐齊銘的碗筷開始吃飯,雖然我嘗不出來那些飯菜都是什麼味道,我已經嘗不出任何的味道,甜或者咸都無法嘗出來。鼻尖微酸,我把整個桌子吃的一片狼藉。

    唐齊銘,為什麼,為什麼在你離開之前,你還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把所有的秘密都一連貫地帶走,讓我少受點折磨,多一點心安理得。

    唐齊銘,你還會回來嗎?還會嗎?

    第21章 21.\n他是你的眼

    我開始拎著課本去教室自習。每天早早起床,在教室一呆就是一整天,有的時候我甚至忘記了吃飯,就那麼靜靜地坐著。我常常可以這麼一個人呆坐四個小時,甚至是更久,夕陽的光輝無遮無攔地籠罩在我的身上,然後再一點點地偏移,一點點地將我拋棄,我所剩下的只有漸漸暗淡下來的天空,直到黑夜將我的視線全部遮擋,我才筋疲力盡地垂下頭,玩弄著自己的雙手。

    我不願回家,不願面對空蕩蕩的房間還有獨自一人的落魄,不願意百受折磨地想起唐齊銘,想起他晚上給我煲的蓮子粥。於是,我總能在教室坐到很晚。因為臨近考試,教室總不至於是空蕩蕩的。陸陸續續有人進來,陸陸續續有人出去,鋼板門只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我開始習慣這樣的聲響,習慣在它響起來的時候抬起頭朝外看,看看這個世界的人來人往,還有我自己一個人的孤苦伶仃。

    迫不得已要回去的時候我就給楊姍姍打電話,問她有沒有時間願不願意陪我住一段時間。可每次,她的答案都會是一樣的,「江蕙,你沒事吧?我還要加班。」

    每個人都很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整體而言,除了我,整個世界都是忙碌的。

    所以,最終往往都是教室管理員提醒我,「同學,我要鎖門了。」

    我只得從座位上站起來,收拾課本往家裡。外面的空氣涼爽舒暢。我儘量走的很慢,甚至數起步子來。這樣,我就不會過早地回到家,不會過早地面對一個人的空曠和恐慌。雖然,我也知道,我遲早還是要面對的,但是,能少一秒算一秒。我就是這樣想的。

    走到小區樓下的時候,整個世界重新變得空曠,路上幾乎沒有了什麼行人。我能清楚地聽見鞋子落在地面上所發出的細碎聲響。

    樓梯道很黑。我不願意跺亮聲控燈。於是,就摸索著步子一點點地攀岩。我走的很慢,每一個台階都像是用了半生的時光。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看見了忽明忽滅的菸頭,在漆黑的空間裡閃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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