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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39:56 作者: 蘇念安
後來,還是唐齊銘提醒我,「愣在外面幹什麼啊,快點進來吧。」
我回過神來發現他在笑。我搞不明白他的笑究竟是什麼意思,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從蕭嘉懿手中抽出手,我希望唐齊銘沒有看見,可實際上並非如此,整個過程都在他的監視下。只不過,他什麼都沒有說。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渾身顫抖。
唐齊銘很大度,他面帶微笑地對蕭嘉懿伸出了手,「你好,你是江蕙的朋友吧,我是唐齊銘——江蕙的丈夫。」他故意把重音落在最後幾個字上,不緊不慢,單單只是加重了語氣。
我低著頭,不敢看蕭嘉懿,接著,我聽見他的聲音:「幸會。我是蕭嘉懿——江蕙的青梅竹馬。」
緊接著,客廳里發出「朗朗」的笑聲,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夾在他們中間,不知進退。倒是唐齊銘,輕聲說:「時間不早了,趕快休息吧。蕭嘉懿,你去我房間睡吧,今晚我睡沙發。」
「這怎麼好意思?還是我睡沙發吧。」
「呵呵,你是客人。怎麼能睡沙發呢?」
這樣的謙讓完全是毫無意義的,可是男人們卻樂此不彼。追根究底,這並非是因為他們大度,恰恰相反,而是因為他們小氣。在某個簡單的問題上爭論不止,各顯神通。說到底,男人是比女人還要小氣的,只不過他們比女人會遮掩、會隱藏。
我也懶得旁聽這兩個男人的謙讓。為了證明自己的大度,他們甚至會找上一百個甚至是一個理由來說明自己應該睡沙發,對方應該睡臥室。我可沒有那麼多的力氣來陪他們謙讓,灌進肚子裡的紅酒已經在我的身體裡發揮了作用,我迫不及待地想躺上床,安安穩穩地睡一覺,避開這些毫無意義的爭論。所以,我打著哈欠往臥室走,邊走邊說:「你們接著謙讓,我先睡了。」
可是,令我沒想到的是,兩個人的謙讓也到此為止了,唐齊銘屈服了。他拍了拍蕭嘉懿的肩膀,並跑到臥室為他抱來毛毯和枕頭。直到我關上臥室門之前,兩個人還聊著彼此的專業和見聞,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腔。我沒那麼多的精力去旁聽,我累得很,我只想睡覺。
所以,我反鎖住了臥室的門,把所有的聲音都關在了門外。
真好,剩下的空間完完全全屬於我自己。我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單單躺在床上,閉著眼,等待晝夜之間的交替,等待祥和的早晨,等待蒼老……真好。
這一晚,我睡得很安穩,幾乎沒有任何的輾轉。倒在床上,睡意便襲來,意識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這一覺醒來時卻已是天明,窗外傳來清脆的鳥叫聲,嘰嘰喳喳,不絕於耳。我記不起來我有多久沒有這麼心態安寧地伏在床上看窗外乾淨如畫的晨景,小時候我不懂得看這樣的風景;長大後,我拿看風景的時間用來補覺;等我老了呢,是不是該邊看風景邊遺憾了?人這一輩子,只有一路走過,丟掉了什麼,到頭來,才會明白什麼才是最重要的,而這些,就是所謂的後悔和遺憾。
我們註定要後悔和遺憾,這是我們逃不掉的宿命。
我下了床,開門。唐齊銘照例穿著圍裙在做早餐,餐桌上已經擺上了油黃的煎蛋和油條。
見我站在客廳里,他招呼我說:「快去洗漱,小米粥就要熬好了,我炒個土豆片就可以吃飯了。」
我沒有動,或者說,我動得只是視線,我沒有看見蕭嘉懿的身影。沙發早已被唐齊銘收拾的乾乾淨淨,沒有毛毯,沒有枕頭,甚至沒有任何蕭嘉懿留下的東西,衣服也好,手機也好,只要有那麼一樣,我都會覺得心安。可單單是,什麼都沒有。
「他呢?」
「誰啊?」唐齊銘並沒有扭頭看我,只是身前身後地忙著開燃氣灶、熱鍋、倒油,然後燒土豆片,屋子裡瀰漫著清淡的油香味。
「還能有誰,蕭嘉懿!」
「走了。」他的聲音汩沒在「刺啦刺啦」的炒菜聲中,可是我聽得清清楚楚。
「什麼時候走的?」我忘記了該保持平靜,「唐齊銘,你是不是跟他說了什麼?」我咆哮。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沒說。」他照例炒菜,並不回頭看我。
我轉身就往臥室跑,床上的被褥被我掀起來,又重重地扔下來,床頭柜上也沒有,於是,我又去翻找我的包,還是沒有找到手機。就是這個時候,我聽見了唐齊銘的聲音:「別找了,你手機在電視機邊的插座那,你昨晚上出門的時候就沒拿手機,我幫你放在那裡的。」
客廳里已經瀰漫了一股淡香的土豆片味。我儘量保持自己的平和,然後抓起手機上下翻找蕭嘉懿的號碼,我沒想到的是,電話薄里沒有,通話記錄里也沒有,就連蕭嘉懿發給我的簡訊都沒有了……也就是說,我聯繫不到蕭嘉懿了。
唐齊銘關掉了燃氣灶,他把油黃色的土豆片盛在瓷白色的盤子裡,剛剛出鍋的土豆片冒著熱氣,混淆著小米粥的香味,一股一股地飄到客廳里。唐齊銘還在廚房收拾碗筷,他有個習慣,每次吃飯前都會用清水把放在櫥櫃裡的碗筷換洗一遍。廚房裡傳出「嘩嘩嘩」的流水聲,我弄不清楚水珠和碗筷如何在他的手中旋轉,最終雀躍著瓷白色的光芒,白淨淨的,我只是知道我聯繫不到了蕭嘉懿。
他用了很長的時間才端著清洗乾淨的碗筷出來,碗裡盛著還冒著熱氣的小米粥。他把碗筷一併放在了餐桌上,然後在他轉身去端土豆片的時候,我擋在了路中間。我並沒看他,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光潔的地板,「為什麼要這樣?」我說,「為什麼要動我的電話,為什麼要把蕭嘉懿的聯繫方式統統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