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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39:56 作者: 蘇念安
真好,蕭嘉懿沒有告訴她。
我又像中考那會一樣小人得志起來,我低著頭用紙巾擦掉桌子上的水漬,慢慢地,像是消磨時光那樣,一邊消磨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抬起了頭,撞見了陶婉怡的目光。
她的眼睛很空洞,像是丟了魂一樣。
第7章 7.\n此去經年
陶婉怡離開奶茶店的時候很失落。只不過她的失落沒有寫在臉上,而是寫在了眼裡。恰恰相反,她的臉上還是掛著笑意的,她站在店門口對我說:「江蕙,見到你很高興。真的。」我點點頭,「我也是。」
她沖我笑笑就踮起了腳丫緩緩下了台階,她的身影很單薄,微風拂動她的裙擺,搖動著一股不可名狀的憂傷。就在我剛要準備轉身回店裡的時候,陶婉怡叫住了我,她止步不前地站在被梧桐樹蔭籠所籠罩住的世界裡,任由微風拂亂她的波浪卷秀髮,「江蕙,你知道什麼叫一見傾心、生死與共嗎?」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剛剛還在內心翻騰的小人得志瞬間就像是被海浪拍打下去,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她並不期待我的答案,或者說這原本就是一場自問自答,像是預先排練好的電視劇那樣,於是,我聽見了她的答案,她幾乎是笑著說出來的,「江蕙,為了蕭嘉懿,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我不怕會有第二次。」
就這樣,陶婉怡在我的視線里消失了。還沒等我從她的聲音走出來,眼前只剩下車水馬龍的大街和婆娑搖曳的梧桐樹,零星的梧桐樹葉緩緩地飄落下來,像是一場生命終結的儀式。
這種儀式太過寂靜了,寂靜到除了心跳聲,什麼都沒有了。
我摸出手機要給蕭嘉懿發簡訊,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按著手機鍵,可是半天未能打出一個字來,那些已成形或者即將成形的話語被我刪了寫,寫了又刪,我的手心裡都是汗水,就連手機也變得濕漉漉的,像是被水浸泡過一般。良久之後,我打下了六個字,像是筋疲力盡那樣按下了發送鍵:陶婉怡回來了。
蕭嘉懿回的很快,內容也極其簡單:「回來就回來吧。」
「我們見見吧,就現在,2路公交車的終點站。」發完這條簡訊我就關掉了手機,我不想看到蕭嘉懿的任何疑問或者推辭,一點都不想,我只是想見到他,現在,立即,馬上,刻不容緩地。
我跳上了剛好停下來的2路公交車裡,車廂里人很多,擁擠的厲害。我小心翼翼地往後走,還是會晃晃蕩盪地踩著別人的腳或者撞到別人的身體,我漲紅了臉,一遍又一遍地為自己的不小心道歉,沒有人回應我,仿佛大家早已習慣了這種顛簸的傷害,習慣了在自己的世界裡思索現在或者未來。
這樣也好,我也沒必要在說對不起的時候附帶送上一張笑臉,我得把所有的微笑都積攢下來,然後統統交給蕭嘉懿,除了這僅存下來的言不由衷甚至有些狼狽不堪的微笑,我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以交給他了。
蕭嘉懿不可能不知道2路公交車的終點站在哪裡,或者說,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掉,有些記憶就像胚胎一樣在心底繁衍,不管你看過多少風景,走過多少城市,你始終都不會忘記最初的美好。
這些美好,終究會伴隨著成長,褪去稚嫩,褪去年華,縱然等你老無所依,你依舊能在這些美好的回憶里,經歷春夏秋冬,經歷年幼的輪迴。
我應該告訴你,2路公交車的終點站是我和蕭嘉懿的小學,一個歷經時光洗磨的地方。
那時候蕭嘉懿的媽媽還不是全職太太,她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在小學裡教書。我和蕭嘉懿的童年就是在她所任職的學校里度過的,每天早上吃過早飯之後我都會被江采文像拎小雞一樣拎到蕭嘉懿家裡,江采文在丟下我的同時都會丟下一些瑣碎的東西,比如一小瓶香油或者一支未拆封的唇膏。那時候的化妝品還只是稀罕的玩意兒,但是江采文有,仿佛她從來都不缺這些東西,梳妝柜上擺滿了瓶瓶罐罐的東西,女人都喜歡這東西。蕭嘉懿的媽媽也是個女人,自然也不例外。她總會在接過江采文手中的禮物的同時讓蕭嘉懿給我拿幾顆糖吃。那時候的糖果都是硬的,很甜。包糖的錫箔紙也很好看,五光十色的,放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我和蕭嘉懿在吃完糖果之後總會把這些錫箔紙收藏起來,小心翼翼地疊在一起,整整齊齊地放在口袋裡,仿佛口袋裡重新裝滿了糖果一般。江采文離開之後,蕭嘉懿的媽媽就會用自行車載著我們去學校。自行車是帶槓的那種,現在已經很少見了,時代的發展只會化繁為簡,朝更為美觀、時尚的潮流發展,陳舊的、臃腫的東西只會被磨滅掉,不管那些東西曾經承載了多少美好的記憶。蕭嘉懿坐在前排的槓上,我坐在後車座上,自行車每次在滑行的時候蕭嘉懿的媽媽總不會忘記囑咐我說:「小江蕙一定要抓緊車后座哦。不然就會摔倒在地,頭破血流的。」她說這話的時候總會附帶上頭破血流、面目猙獰的表情,現在想想是相當的滑稽可笑,但是,在當時,有的只是天翻地覆的恐慌。於是,我緊緊地抓緊了車后座,驚恐不安地看著路邊的房屋和樹木一點點地被我丟在了身後。只不過,再怎麼丟也丟不掉蕭嘉懿向我招手的樣子,還有她媽媽寬大的身體。那時候我真羨慕蕭嘉懿,至少他用不著像我這樣膽戰心驚地抓著車后座,因為他媽媽會護著他,任何時候任何地點,而我不一樣,我除了能看到她的後背,什麼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