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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39:56 作者: 蘇念安
我該以什麼身份去看蕭嘉懿呢?我總是這樣問自己。我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江蕙了,不再是了。
蕭嘉懿給我發信息約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我時常會掏出手機看看是否有他的簡訊,但是等待我的總是失落。即便如此,我還是習慣性地掏出手機,然後放在牛仔褲的口袋裡。我把手機調成了振動模式,我固執地認為,只要它有絲毫的顫抖,我都能第一時間感覺到。
只可惜,它像一個沉睡中的嬰兒,不哭也不鬧,沒有任何的躁動。
說真的,我真希望它能一直這樣沉睡下去,至少,我用不著擔憂如何去面對蕭嘉懿。我不知道我要逃避多久,但是內心一遍接著一遍地告訴我:能逃避一天算一天!就像我們一直都在逃避死亡,只要死神沒來敲門,我們都不用計較生命的盡頭。
鄭州的夜晚有一種窒息的寧靜,這種寧靜就像根植在心底的藤蔓,肆無忌憚地在你的周身蔓延,等它占據了你內心所有的空間、吞噬了你所有的血液你才會恍然大悟,這種寧靜也叫寂寞。
我們畏懼寂寞,像是畏懼死亡一樣畏懼著它。可是我們卻逃不掉。不管是在嘈雜的街頭還是在幽閉的空間,它都陪在我們左右,如此的讓我們厭煩,可卻整日形影不離。
唐齊銘推開了我臥室的門,日光燈擴散出來的光線流進了臥室里,於是,我臥室里的暖黃色的光線像是戰敗了的士兵一樣,舉手投降。
我沒有抬頭看他,只是環抱著雙膝,我說:「請你下次再進來的時候敲門好嗎?」
「至於嗎?」他的聲音裡帶著嘲弄。
「怎麼就不至於了?」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才發覺我的聲音有點冷,哦不,冷的不僅是我的聲音,還有我的身體,我隨手掀起床上的毯子包裹在身上,可還是覺得絲絲的寒氣在我身體裡滲透著、翻滾著。
「江蕙,難道你忘記了我們是什麼關係了嗎?」唐齊銘依著門牆看著我,他的眼神里雀躍著花火,是,是花火,只不過是罪惡而又歹毒的花火。
我恨唐齊銘,更恨我自己。
我沒有吭聲。我也不想跟唐齊銘拌嘴,我沒有那個力氣,更沒有那個心思,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唐齊銘還算個爺們,沒死皮賴臉地繼續消遣我。他一邊往客廳走一邊對我說:「水果湯做好了,你想喝的話就去喝點,還有……」他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接著說:「上個月的水電費和燃氣費我都交過了,你不用再跑一趟了。」
我「哦」了一聲,在他即將走出我視線的那一剎那,我叫住了他,他很自然地停下了腳步,抬起頭看著我,「什麼事?」
「麻煩你把我臥室的門關上!」
唐齊銘很配合。我說過他是個好男人,這一點,我堅信不疑,如果他能再溫順一點或者少一點霸權,那就是極品好男人了。可這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物,再晶瑩的玉石也會有斑點的瑕疵,更別說是人了。
臥室里又恢復了昏暗的暖黃色。很好,在這樣的光線里,我很快就能入睡,這樣,我就不會去想那些讓我覺得頭疼的問題了。我關掉了手機,丟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後用毯子緊緊地將自己包裹,我想,明天下午上課之前我該找一下楊姍姍了。
我學的是金融學。這是一個赤手可熱的專業,原因很簡單。因為人們都喜歡錢,人們都願意跟錢打交道。所以,每一年都會有無數的考生擠得滿頭是血地往我們專業擠,擠不進來的也要托關係走後門塞進來。如此而來,我們系院可算得上學校的小金庫,富得冒油。領導們也一個個駕著車來、駕著車去,全然不顧環境與資源系裡的口號:「節能減排」,更別說他們那挺得像懷胎十月似的肚子了,以至於外系的學生都在BBS上開貼討論,討論的主題就是:金融系領導們的肚子裡裝的到底是墨水還是油水。
不過,最能代表我們金融系風貌的並不是領導們的肚子,而是我們系院的建築。對,是建築。如果你也曾聽說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天圓地方」原理,並了解古代鑄幣的形貌,那麼你肯定不會對我們系院的建築物感到陌生。我們系院的教學樓就是在這一理論的基礎之上將中國傳統金融思想發揚光大的。姑且不說教學樓入口處一連串的五銖錢標誌,單單只說教學樓門口的花壇,外形是一個無線延伸的橢圓形,橢圓形里還有一個方方正正的四邊形,而這,就是中國古代鑄幣的完美呈現,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每一顆梧桐樹的圍欄也是外圓內方的銅錢模型。
其實,這樣也好。足以襯托我們系院的財大氣粗。特別是分外嬈妖的玫瑰花在小花壇中心含羞盛放的時候,那景色比法國普羅旺斯的玫瑰園美得多了。這直接導致一個很嚴重的後果,外系的男生經常跑到我們院裡來採摘玫瑰花,有的時候甚至連我們院裡的美女一塊採摘了。
花壇的東北角是一條延綿的走廊,大理石柱子被藤蔓纏繞,一層又一層地,支離交錯,像是蠶甬一般。所以,這條走廊像是披上了一件翠綠的外套,枝葉繁茂。我跟楊姍姍約的地方就是這裡。所幸,現在時值中午,晨讀的學生早已散去,如此而來,這條走廊顯得深邃而又清幽。
有那麼一刻,我忽然覺得人這一生都在竭盡全力地尋找可以安頓自己靈魂的清幽之地,只是我們煞費苦心的搜索終究不敵命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