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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38:54 作者: 菩薩低眉
    小院還在,不過鎖上鏽跡斑斑,帶著歲月的剝落感。

    張近微打開門,院子裡一度春,一度秋,夏日裡熱烈開放的花朵早已凋零,水泥地縫裡殘留著一叢枯草的屍體,兀自搖曳。

    滿屋子都是塵埃的氣息,混著記憶,是一種令人心碎又溫馨的回歸感。

    床上有被褥,張近微知道那是單知非好幾年前在這住一晚留下的,她慢慢靠近,心境恍惚,想起她抱過他一件外套,那時,她幾乎是貪婪地吸吮上面的味道。此刻,她又做起同樣的傻事。

    非常不幸,她只嗅到一股年久失曬的霉氣味兒?張近微皺眉,忽然就噗嗤笑出來了,把被褥抖了抖。

    屋裡一些陳設還在,張近微跑門口超市買了些日用品,回來後,把衣服掛起,開始打掃衛生。

    擦課桌時,她想到什麼,彎腰朝抽屜里看,果然,裡面有幾份精緻的包裝盒。老班告訴她,單知非一連買了好幾年的生日禮物,都寄放在這裡的。

    除了禮品盒,有個倒扣的相框,鋪在報紙上,張近微好奇地取出來,看到正面時,她整個人都失去界限感,人好像被排斥在了時間之外。

    那上面,是她自己。

    單知非高中拍過的自己,他拿著單反,說這可以拿去賣錢,這作為交換,讓她可以心安理得用那些學習資料。

    照片上的自己,是十六歲的張近微,她沒想到,會在十年後回來拜訪十六歲的張近微。

    少女張近微眼睛明亮,哀愁而美麗,對著鏡頭,有讓鏡頭心碎的力量。

    她低頭看著照片,良久良久,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輕輕說:「你好,張近微。」說完,張近微把相框緊緊摟在了懷裡。

    外面有了動靜,開始下雨。

    她跑出來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推院子的鐵門,門不好搞,年久失修,單知非把門晃地亂響。

    張近微看到他,先是吃驚,很快笑出聲來:「你幹嘛?門要被你弄壞了。」她沒問他怎麼來的,為什麼來,來這又要做什麼,僅僅想說當下最想說的,完全不用思考。

    反正這裡是一中,屬於單知非和張近微的一中,不是魔都。

    單知非皺眉,看自己一掌心的鏽跡,他說:「真是太破了,水龍頭還出水嗎?洗洗手。」

    水龍頭出水的,張近微燒了點熱水,倒進買的一次性紙杯。

    他身上有淋濕的痕跡,外套脫了,只留一件米色毛衣,人看起來溫暖乾淨,張近微倒完水後,就看他在那洗手、洗臉,整個人潔癖地不行。

    她坐在床邊,兩隻腳輕輕地晃。

    張近微還沒來得及細究禮物,這人就來了,她有點生氣,但表情還是很柔和,也不說話。

    「陳老師告訴我,你回來了,有可能在這裡,我來碰碰運氣,」單知非拿她新買的毛巾慢騰騰擦頭髮,他笑笑,「看來,我運氣還不錯。」

    他腿一伸,勾過一個板凳,問她:「擦過了嗎?」

    張近微就笑,突然跳起來,把板凳挪走:「這個,是我擦的,你想坐你自己擦一個新的。」

    「這么小氣啊。」單知非也笑,他掏出紙巾,真的重新擦了一個,看到紙巾上黑黢黢的一片,他又皺皺眉。

    張近微一把將毛巾奪走,說:「這是我買的,你想用,自己去買。」單知非輕易給拽回來,「張近微,沒看出你這么小心眼,是不是報復浮石沒投晨光?」

    她攥著毛巾,抿唇說:「嗯,我就是小心眼,你可以生氣。」

    怎麼跟小孩一樣?單知非笑著嘆口氣,語氣卻柔情萬千:「你忘了,我說過的,我永遠不會真正生你的氣。」

    張近微慢慢放下一口呼吸,她故意的,她故意這麼說的,就看他是不是時時刻刻記得自己說過的話。突然間,那個彆扭的張近微就多了那麼點狡黠。

    雨似乎小了點,單知非環顧四周又站起來,「你打算今夜住這裡?」

    她莫名有點害羞,想睡他睡過的床,但不好承認,而是說:「對,我一直都是很精打細算的人,這裡不要錢,省我住酒店了。」

    「你沒買牙刷牙膏?打算不刷牙就睡覺?張近微,看不出來,你這麼邋遢。」單知非懶懶看她一眼,搖搖頭,那意思好像他從沒見過這種女生。

    張近微真的是疏忽了,她連忙站起,說:「我這就去買。」可是屋裡沒傘,她探出個頭,猶豫是否跑著去,快去快回,反正不算遠。

    單知非已經把他的薄呢大衣拿來,那麼一抖,朝她抬了抬下巴:「走,臨時雨傘。」

    看她抗拒,單知非走到她面前,手在她後背輕輕一推,把她帶出門。

    他雙手撐著大衣,將兩人罩在下面,低頭問:「準備好跑了嗎?」

    「我想光腳。」張近微吞吞吐吐說,單知非一怔,無語地看著她,這女生的腦迴路……他說:「又不是夏天,你光腳跑浪漫以為自己演腦殘偶像劇嗎?」

    「不是,我怕水泡壞我的鞋子,你看,它多漂亮。」張近微在晦暗天色里,指著自己黑不隆冬的女鞋說。

    單知非「哦」一聲,淡淡表示:「張近微,小時候參加合唱比賽的鞋子穿這麼久啊?」

    什麼?張近微抬頭很兇地搡他一把,「你真討厭。」

    單知非微微挑了挑眉,隨即,低聲笑,在模糊不清的光線里儘量辨認她的表情:「你是只對我這樣吧?除了我,張近微在誰心裡都是溫柔乖巧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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