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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38:54 作者: 菩薩低眉
她趕緊低頭,味同嚼蠟似的扒拉著牛肉麵,語氣柔和:「你們男生也吵架?」
謝聖遠其實和她一樣,正不好受,他喉嚨眼兒那堵了很多很多話,想詢問,想傾訴,想埋怨,說自己和單知非鬧彆扭了,說他家裡關於拆遷那些破事兒,媽媽嫌爸爸窩囊廢,爸爸坐沙發不吭聲,叔伯姑姑們見面就是掐,爭的你死我活,什麼人情味兒都沒了……真他麼煩啊。
但這些通通都沒說,謝聖遠看著女生柔順的烏髮,薄白的耳垂,她低頭嫻靜的模樣,都無比美好,他脫口而出:
「張近微,等考上大學我能追你嗎?」
……
張近微驟然抬頭,內心像傾瀉了一場洪水,她睜著美麗的眼,不能相信地看著謝聖遠。
謝聖遠臉紅了,他哈哈尬笑了兩聲:「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我有喜歡的人了。」張近微同樣慌亂,她一慌亂,就情不自禁拿這種話當擋箭牌,謝聖遠笑容漸漸凝結,「啊?你,你該不會是喜歡單知非吧?」
光是聽到他的名字,張近微就覺得自己心臟承受不了了,一秒都不行,她霍然起身,板凳都帶翻了,有點結巴:
「下午,我下午不能跟你們約了,我有其他的事,等以後再說吧。」
謝聖遠發現她整張臉,甚至連帶著脖子都紅成一片,一提單知非,她反應這麼大,男生若有所思看著她。
可就這麼被放了鴿子……
三人說好的,去公園玩兒,晚上還回教室再上會兒自習,絕不過分浪。
「咱們說好的,你怎麼能不去呢?」謝聖遠非常非常失望,他慢慢跟著起身,「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張近微勉強擠出絲笑容,她說抱歉,說自己要先走一步,然後,快速逃離小店。
陽光明媚,透過翠嫩的枝條灑下點點斑圈,張近微滿眼都是淚水,她嘴唇微微下撇,是個委屈至極的表情,為那句--你該不會是喜歡單知非吧?
她走的特別快,馬尾搖盪,可女生表情又分明是在倔強地忍著眼淚,頭顱高揚。
以為忘記了,其實沒有,一碰就有萬千情緒奔流炸裂。
他明天就不在這片土地上了,張近微絕望地想,後來,她抱緊自己裝有證件的筆袋跑起來,路上有行人看她,她不在乎了,反正沒人在乎她,沒人愛她,她為什麼要在乎?
張近微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跑到喉嚨作痛,心跳飆升,她在體力到底極限的時候慢慢停下,彎腰嘔吐。
半路上的公交,有座位她也不坐,攥著扶手,她心裡一直在默念那句模擬題的英文,when you feel alone,when you feel alone……
學校里剩的學生不多,少數回家,大部分同學結伴去聚餐,張近微拖著疲憊的身體,沒回小院,而是去了紫藤花架。
春天了,紫藤花架變得生機盎然,她記得這裡下過一場雨,曾被手機照亮。
紫藤花架下,有人站在那兒。
她抬頭時,對方正好也轉身。
看到單知非的面孔,張近微先是退後一步,但很快,她不動了,抱著碩大的透明筆袋,目不轉睛地望向他。
滾燙的眼淚慢慢滑過臉龐。
她看起來蒼白,像快要斷的一株細莖花卉。
「張近微,你考砸了?還是哪裡不舒服?生病了嗎?」單知非開口輕聲問,他站在原地,清瘦頎長,聲音有點異樣,仿佛控制不好喉嚨。
是嗎?張近微腦子像上了鏽,她點點頭,眼淚一下撲落到鼻端:「考砸了。」
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傢伙,小高考而已……單知非第一反應居然是這,他本想掏紙巾,見她從兜里拿出一團皺巴巴的紙,往臉上揉。
張近微沒說話,她低著頭,許久許久,發覺男生並沒有離開,才抬起臉,沖他振作一笑:
「聽說你要走了,一路順風。」
「謝謝。」單知非望著她的眼睛。
又沉默了,心裡的一切情緒都被沉默延長下去,必須結束掉。
「再見。」她努力用正常的語氣道別,轉過身,差點絆倒趴下。
身後,沒有人追上來,單知非壓根沒有動,靜靜目送她消失。
張近微中間走錯了路,她容易這樣,像個白痴。最後,回到小院,脫了外套和鞋子,她穿毛衣迫不及待地滾進被窩,蒙住腦袋。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張近微沒有去上晚自習,教室人寥寥。
第二天早上,音樂一起,跑操開始,張近微渾身散架了一樣費力爬下床,渾渾噩噩跑操、早讀,被丁明清數落放鴿子的事,丁明清這回很兇,幾次欲言又止。
謝聖遠沒有出現在早自習課堂上,丁明清先發現的。
老班也發現了,每天,都要清點班級人數的,如果有請假的會在班級群里@班主任,或者打電話。
老班覺得反常,自然對著辦公室牆上貼的家長聯繫方式打手機。
然後,老班消失了幾乎一上午,第四節 課時出現在課堂上,他很嚴肅,大家從沒見陳老師這麼嚴肅過,他說:
「同學們,咱班謝聖遠同學昨天下午出了意外,」老班似乎在給同學們心理準備的時間,幾秒鐘後,他聲音突然暗啞下來,「謝聖遠不在了。」
第27章 鳶尾(14) 喪葬
教室安靜了一會兒, 沒有人哭,大家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一直到老班模糊說起謝聖遠的死因,似乎是家庭爭執所致, 語焉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