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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27:37 作者: 魏連殳
    她騰地從雪裡冒出來,隨便撲了兩下,拎著小包手腳並用地爬起身,接著往他家趕。

    新雪踩起來咯吱咯吱的,虞音看到樓下的身影,不禁慢下腳步。

    宋祉硯坐在門口的台階上,頭髮粘了小小的雪粒,他手指通紅,指尖的煙將要燃盡,他垂頭又點了一支,放在嘴裡,又拿出來愣神。

    虞音站在他身邊,低頭抱住了他。

    宋祉硯記得她的氣息,看她光著腳穿拖鞋,後腳跟都有些發青,沉默地把她打橫抱起,放在自己的懷裡,將她的雙腳裹入外套內,虞音抿抿唇,在他懷裡抹著眼淚,宋祉硯沒講話,只靠在她頸窩,虞音哭得難過極了,好像離開的是她的外公。

    宋祉硯已經有過心理準備,不管是醫生還是外公自己,都認為今年的情況不容樂觀。

    年三十,吃著年夜飯,人就這樣躺在椅子上,笑著走了。

    好像這個家沒有虧欠他,如同熟睡一般安靜。宋祉硯以為他睡著了,用手輕輕晃動外公的胳膊,這才察覺人已經沒了呼吸。

    母親失聲痛哭,他站在旁邊,麻木地握住了外公的手。

    年初一,喪事從簡,外公葬回鄉下老家,在父親身邊合葬,今天下午他們才回到家,母親主持葬禮,累得如今還在床上歇息。

    宋祉硯抱著虞音,聽著虞音的心跳,已經忘記該如何哭泣,他埋在虞音的懷裡,安靜得如同他掉在地上的香菸,只默默燃盡成灰。

    宋祉硯用胳膊抱著她,他的側臉貼了貼她的額頭,等了許久虞音才聽到宋祉硯開口。

    「他說,希望我『君子端方,福澤綿長』,所以是祉硯。」

    宋祉硯輕輕道:「哪個都沒做到。」

    宋祉硯認為自己既沒有成為一位君子,也沒有享受過福氣,他有的只是不斷地失去,看到的只有分離,天底下只剩下母親這一位親人,他好不容易還清欠下的債款,他最需要惦念照顧的外公卻去世了。

    宋祉硯貼著虞音的額頭,恍然也明白,自己沒資格和她在一起,哪怕他有所期望,可他跟她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無法強求,如果虞音真的嫁給他,和他生活在狹窄的房子內,他都無法容忍,更別說虞盛。

    宋祉硯忘不了剛升高三不久,他收到虞盛的電話,簡單寒暄兩句之後,虞盛試探地問:「有沒有和虞音談朋友?」

    宋祉硯喉嚨頓痛,他張開嘴,說:「沒有。」

    「祉硯,你是懂事的孩子,有些事情該不該做,叔叔想你應該明白,如果家裡缺錢,同叔叔要。」

    那天虞盛說了很多,關於錢,關於外公和他的往事,還關於幼小的虞音是如何長大成人的。

    而那些就像是沉重的鐵塊,碼在他本來就沒有多少空間的心裡,宋祉硯一言不發地聽完電話,聽著虞音是怎麼沒吃過苦、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調皮搗蛋哪裡都不好地生活至今的。

    虞盛不余餘力地貶低自己的女兒,可宋祉硯不蠢,那只是一個父親得到某種風聲,在警告配不上虞音的宋祉硯,離他的愛女遠一點。

    宋祉硯在他打算掛斷電話時,除了說一句「叔叔再見」,什麼都不配反駁。

    高三下半年初,虞音在冬天的情人節買了好幾盒巧克力,她給大家都分了之後,故意沒有給宋祉硯,她現在車都不坐,每天都和他徒步回家,直到轉彎快要分別的時候,虞音才拿出來那盒巧克力。

    那是她第一次自己做點什麼,哪怕水都不是她燒的,可融化的巧克力是她倒在模具里,四捨五入算她做的了。

    虞音舉著裡面歪七扭八的心形,揚手要給他,宋祉硯伸出手,好好看了看,在寒風裡還了回去。

    他親眼看著虞音的眼睛紅了。

    她嘴硬:「大家都有,你為什麼不要啊?確實不太好看…」

    宋祉硯張張嘴,他想抱著她,答應她的心意,可他只能說一句:「對不起。」

    虞音的眼睛瞬間通紅,她低著頭,哽咽地說:「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又不喜歡你,你憑什麼不要我的巧克力?」

    她幾乎在罵人一樣對他吼了一句:「我不喜歡你。」

    虞音的不喜歡振聾發聵,擲地有聲,宋祉硯甚至還挨了一下打,她的手滑到他手指上,虞音顫抖著說了句再見,從那天開始,虞音再沒有跟他說一句話。

    宋祉硯以為這樣就好了,他回家掏出來藏起來的煙,在樓底下抽了一盒,連宋誠都疑慮兒子去了哪裡。

    他回來時渾身煙味,坐在自己的臥室的床上,一夜沒睡。

    上學後,他每天都能看到虞音,她故意搬到後排,把周遠的好哥們擠走,下課玩鬧的圈子熱火朝天,宋祉硯周圍還是一堆問題的同學,好像跟以前沒什麼區別。

    虞音不再看他,不再等他,也不再對他好,但凡有人提起這件事,把她的愛戀擺在明面上說道,虞音就會嚎啕大哭。

    宋祉硯如今抱著她,低頭磨蹭她的額頭,輕輕問:「你為什麼來?」

    為什麼還能原諒他,和他去同一所大學,在他傷心的時候,第一個趕到他身邊。

    虞音沒弄懂,她知道他外公去世,怕他太難過才來的,她覺得宋祉硯應該明白。虞音撫摸他的臉,宋祉硯睫毛低垂,雪花落在他長長的睫羽上,掉下來就如同眼淚。

    虞音沒見過宋祉硯的淚,他的沉默如同死寂,直到他看見虞音手心上的傷痕才眨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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