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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13:48 作者: 曖光
我們要用我們的故事,用我們所有的技巧,去傳遞這種認識。
要抵達體諒的程度,而不是停留在只是引發同情的層次。
同情或者憐憫,都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
要體諒與理解,像體諒自己一樣體諒陳罔市,對她的故事,能有一種複雜的理解,像理解一個親密朋友的不幸。
每一個還沒有踏入某段婚姻的女人都是有危險的,都有可能遭遇一段不幸福的婚姻,讓她們在陳罔市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抽掉那個虛假的心理安全閥。」
卓然在遲念說完話後,用眼睛盯住了遲念,他直戳戳地看著遲念的臉,這種眼光帶有一種冒犯的感覺,會讓人不舒服,他似乎想要看見遲念面孔之下的東西。
「遲念,你快樂麼?」
卓然突兀地問了個跟他們此刻的討論並不相關的問題。
卓然很清楚,很多心理安全閥本質都是虛假的,但是卓然也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它們的存在不可或缺的,那是幸福感和安全感的來源,一個人想要愉快地活著,其實是非常需要這些心理暗示的。
遲念聽了這個問題,愣住了。
而後才笑道:「這幾年,挺快樂的。」
她笑的幅度並不大,可卓然能感覺到她在說真話。
因為這種感覺,卓然忽略了遲念在短短一句話里添加的時間限制。
他讓話題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思想性的討論咱們說了不少了,下面談談實際操作問題吧,雖然想的挺美,可拍不出來那等於一切為0。你給我出了這麼大難題,總不能讓我一個人解決吧。」
這下,遲念不好意思了,心虛道:「卓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連表演科班都沒上過,導演技巧那就更是不懂了。」
「我又沒指望你跟我聊純技術的東西,我們只談拍攝內容。」
「那我就班門弄斧了。」
說到拍攝內容,遲念自咐還是有點乾貨的。
「跟戰爭,史詩,家國,歷史……這些宏大題材的講述者比起來,在某種意義來上,創作現代男女故事的講述者是不幸的,因為題材太小了,發揮空間似乎非常有限,很難有新意,有奇情。有個詞用來形容現代人的生活特別貼切,這個詞叫——杯酒人生。
即使有風波,也不過是玻璃杯的極小規模的液體衝撞,舉個典型的例子,似乎每個當代作家都寫過出軌,不然呢,不然面對太平盛世,他們拿什麼來當推動事件發展的那個『核』?」
遲念舉起一直拿在手裡的普通玻璃杯,裡面的涼白開一口沒動。
杯子被遲念拿在手裡搖了搖,水面輕輕晃動。
「這種晃動,就是現代人生活里會有的衝突。」
卓然沒有接話,等遲念繼續說下去。
可他沒有等來話語,只等來一聲清脆響亮的「啪――」
那是玻璃碎掉的聲音,涼白開濺到了他穿著涼拖的腳上,緩解了夏夜的燥熱。
卓然挪了挪腳,抬頭去看遲念,她這麼做當然是故意的。
只見遲念用手指著已經四分五裂的杯子,說道:
「這種震盪,就是普通現代人能有的最激烈衝突,一個家庭,碎裂了,一個人,死了。
二流的敘述者會緊緊地抓住這個瞬間,因為它是故事衝突的最高點。
但是一流的敘述者,會延宕它,把注意力放在這條時間線之前,溯流而上,仔細觀察人的世界,去試圖還原那些別的敘述者無力講述,無意講述,甚至不曾發現的東西。
所以,我的建議就是――順著殺夫這個舉動,逆流而上,而不是把重點放在河流下游的黑暗地帶。
重要的是展現這些細微卻磅礴的東西,殺夫其實並不重要,它只承擔一根稻草的作用,這根稻草讓這個女人沒有聲息的崩潰發出聲音,讓蘋果腐爛的消息凸現,但是它不需要被過度強調
果是必然的,但是最重要的是竭盡我們所能,要精疲力盡,展現那無窮多的因。
這些東西是只靠技術不能容納的,要靠人的信念,表達的欲望,傾訴的真誠來推進,這是傑作所在的地方。」
第117章、逢魔時刻 ...
小黃覺得時間的流速可以因為人的感覺被拉長或縮短。
《螳》的拍攝進程就是如此,每天都不會順利,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冒出頭來,一場戲裡只要有一個環節不對勁,哪怕只是某個道具擺放位置不對,都會被要求重拍,更別提表演上的事了。
劇組每天結束拍攝都會開討論會,這種時候小黃根本插不上話,他能做的就是搬個板凳閉上嘴巴,然後仰望大佬們神仙打架。
演員們似乎被激活了,每次討論會小黃都有聽了忍不住想拍案叫絕的分析。
空氣里迸發著看不見的靈感電火花,那是一次又一次的表演靈光在閃爍。
可這些精彩的碰撞卻大多都會被棄置,前一晚剛讓小黃大開眼界的人,第二天就可能卡戲卡的欲生欲死。
充分證明了從說到做的難度,再好的分析,一旦無法落實到實踐上,那它就是沒用的。
不對,也不能說沒用。
雖然沒有得到表演上的重現,可是小黃能感受到一種堪稱玄妙的美好變化。
演員們在一次又一次嘗試里讓自己角色慢慢地「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