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頁
2023-09-19 14:13:48 作者: 曖光
共鳴?
宋衍覺得他抓住了什麼?但是非常難以用語言表達。
只能試圖把自己抓到的一點東西傳遞給遲念,「也許,也許只是因為姜離跟這首曲子有共鳴。」
宋衍說的很含糊,但這是他能想到最好表述了。
音樂本身沒有那麼複雜,語言的盡頭是音樂。
遲念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只」字,姜離只是跟曲子有共鳴。
同一句話的理解是非常多樣的,宋衍也許只是想說姜離可能沒想那麼多,她憑藉她的藝術天分足以表達超出她人生的範圍的樂曲,她只是喜歡《鶴唳華亭》的樂曲本身。
也可能是想說,跟一首音樂的共鳴不需要考慮它背後的故事,只是旋律就足夠了。
但是遲念卻理解到了第三種意思,也許這不是理解,這是心裡原本就有東西被擦亮,她揭掉障住她心上眼目的那片葉子,看見了泰山。
她被姜離之前的方法限制了,姜離對《鶴唳華亭》之外曲目的理解與表現,是跟《鶴唳華亭》不同的!
遲念興奮地看向宋衍,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宋衍不清楚遲念究竟明白了什麼,但是他為她感到高興。
「哪裡有滑冰場?」,遲念抓住宋衍問道。
她要去驗證她的想法,她感覺到了自己的迫不及待。
「沿河道走,有人在運河河面上出租滑冰鞋。」
遲念聽完話,轉身就跑。
宋衍原本跟在她身後,在走出教堂前,想到了一件事,又折了回去。
他和神父借了教堂的大提琴。
神父看著這個英俊的亞洲人,欣然允諾。
背起琴,宋衍大步跑出去。
他不怕遲念跑丟了,運河會讓他們匯集在同一個地方。
宋衍找到遲念的時候,她已經用先前換好的盧布付了租冰鞋的錢,並換好冰鞋,站到了冰面上。
遲念滑了兩步覺得不爽利,看見宋衍到了,把大衣解開,扔給他。
宋衍跑的有些急,此刻微微喘氣,喉嚨因為高冷空氣進入有些難受,問遲念道:「要伴樂麼?」
說著,他把琴從肩膀上拿下來。
遲念點頭,「要!可是你會拉《鶴唳華亭》麼?」
「只聽過幾遍,拉的不好,我盡力。」
「好。」
遲念說完,滑到遠離人群的冰面上做好起手式。
姜離的一切外在舉動看起來是那樣的一往無前,毫無留戀。
可她終究還年輕,她在俄羅斯的時候,她是害怕的,她的傷也許讓她再也無法站在世界一流選手之列。
她為了新的愛情拋棄了鄭濟生,而更在這之前,她就拋棄了自己的過去。
婚外戀的刺激過後,是滿地荒蕪。
愛情的感覺總是不能長久,她現在又只有滑冰了。
可是她可能再也無法滑好,只有這種時候,姜離才能從功成名就,光鮮亮麗的幻夢裡清醒過來。
她把自己的情感獻祭給滑冰,她自己難道不能察覺到這其中的病態?
為什麼奪冠以後要選擇退役?
在她人生中的至暗時刻,她也會害怕,也會後悔。
花滑讓她走向成功,也死死地捆綁住她。
天賦是她的倚仗,也是她的鎖鏈。
姜離也許從來沒有考慮過什麼陸機,什麼仕途
對啊,這首曲子只是讓她共鳴。
陸機的鶴唳華亭是對仕途的醒悟,可姜離也有她自己的鶴唳華亭。
她在一場夢境中醒了,有個女作家說過,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子,上面爬滿了虱子。
姜離醒了,但是她回不去了,從跟教練走進室內冰場那一刻起,她就回不去了。
她把一切獻給花滑,所以有了《望春風》、《卡門》、《骷髏之舞》……
而《鶴唳華亭》不一樣,這是她與花滑的對話。
她與這門技藝的對話,她決定不再拿自己的人生餵養它。
有些人會在很年輕的時候就變得蒼老。
姜離燃燒地太久,在骨傷這種職業生涯的低潮期,她發覺她累了,生命的火焰變得微弱。
所以那個站在冰場上的二十歲女孩,能打動那些已經中年甚至老年的裁判們。
因為她有了一副滄桑的老靈魂。
小年輕的激情讓他們懷念,讓他們覺得有趣,而姜離那疲憊的眼神和沉鬱的表達,讓他們產生共鳴。
《末代皇帝》里是看清人生的終結和絕望,《鶴唳華亭》是那絕望前的那輕輕地一撒手,這何嘗不也是一次解脫?
最快樂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呢?
是松花江江面上的那個小女孩,她自由自在,沒有任何目的地滑著。
她在冰面上飛。
像鶴飛過傍晚的天空,看到鶴的人,只能看見美麗的鶴影,跟尚有餘音的幾聲鶴唳。
大提琴哀婉溫柔的聲音伴隨著遲念的步伐。
原本空曠無人的午後冰面上聚集著越來越多的人。
有的人是被樂聲吸引,有的人是看見了那道在冰上起舞的身影。
遲念頭上帶著貝雷帽在她做仰身鮑步的時候跌落,長發來不及束起,在她肩上飛揚。
談琰聽從神父的指引找到地方的時候,遲念已經滑到了第三遍。
遲念在河面上不知疲倦地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