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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4:12:34 作者: 十萬柿子
蘇央提著手中的兔兒花燈,掀開薄薄的眼皮,清亮的雙眸張望著紛紛揚揚的雨。
「怎麼忽然落起雨來了?」
「是梅雨。」
「梅雨,是哪個字?是發霉的霉嗎?」
「不是,六月是江南梅子成熟的季節,所以這個時候的雨叫梅雨。」
京城沒有梅雨,只有江淮一帶才有。
湛湛長江去,冥冥細雨來①。每到六至七月,揚州就會下起連綿的細雨。
梅子蘇央知道,青青的、圓圓的,吃起來又酸又甜。難怪古人說望梅止渴,一聽到這兩個字,蘇央便覺得口水要流出來了。
只是,南方的梅子運到京城,總是不大新鮮,價格也很昂貴。
「我想吃梅子。」
「明日買給你吃。」
衛瀟本想說梅子還可以制梅子酒,但想起蘇央上次酒醉後過敏的模樣,抿了抿唇,話到嘴邊又咽下。
蘇央逛了一晚上燈會,眼下一時回不了家,一雙腳走得又酸又痛。
可亭子裡雖然有長凳,卻沾了不少污泥和雨水,平日裡也不知道被多少路人坐過了。蘇央猶豫了片刻,終歸還是沒有坐下。
衛瀟注視到少女的動作,目光一低,看到少女繡著牡丹花枝的裙裾微微擺動。猜想大約是蘇央雙腳走了太久,疲累脹痛,只好左右腳換著重心站著。
衛瀟過去在西邊行軍,戰士們連著走上十來天路也是常有的事,從未有人叫過苦。因此,也沒有想到蘇央會逛一個晚上的花燈便走不動。
男人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腳疼?」
蘇央有些疑惑衛瀟是怎麼看出來的,她分明一句話也沒有提到這件事啊。
其實本來也沒有很疼,只是衛瀟一提才更覺得疼得厲害。蘇央想起六歲的時候,一次會客時跑在了嫡姐蘇婉婉的前頭,便被嫡母以禮儀不端為名罰站了一個晚上。起初是鑽心的疼痛,到後面近乎沒有知覺。
「嗯。」
衛瀟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觸動了少女傷心的記憶,他脫了外袍鋪在長凳上。
「坐一坐,休息一會兒。」
蘇央看著長凳上的外袍有些猶豫:「這樣會把衣裳弄髒的。」
「一件衣裳而已。」
比起蘇央的感受,衛瀟並不在意衣裳是否弄髒。大不了,再買一件便是了。他看著蘇央在長凳上坐下,又退後一步,站在蘇央右側,打開傘擋在蘇央背後,避免飛濺入亭子的雨絲讓少女受涼。
雨還在簌簌落著,一點也沒有變小的趨勢。
蘇央坐在長凳上,小腦袋不知不覺往右邊傾去,最終靠在衛瀟緊實的腰上。
衛瀟目光微垂,沒有制止她的動作。
少女越加放肆地握住衛瀟的手。
十指相扣,白皙細長的食指輕輕點了點衛瀟硬邦邦的手掌,摩挲衛瀟掌心的掌痕。
不是斷掌。生命線很長,不會讓她輕易當寡婦,感情線也很專一。蘇央滿意地看完衛瀟的掌紋,轉而去撥弄衛瀟竹節般的手指。
少女的指尖順著手臂上青色藤蔓似的血脈向上攀援,手掌兩側用力,按了按他手臂上方結實有力的肌肉。
從手掌到手臂全都是硬硬的,跟她一點也不一樣。
眼見少女把他的手當作玩具,衛瀟終於出聲:「動手動腳?」
「只動手,沒有動腳。」蘇央彎唇笑了笑,給衛瀟戴高帽,「夫君人生的好看,心地也很良善,只是玩手這樣的小事,一定不會介意的。」
衛瀟「嗯」了一聲,沒有否認。
說上陣殺敵的將軍好看可從來不是誇獎。前朝有一個相貌陰柔俊美的蘭陵王,便是因為常被人誇讚好看而做了一個面具擋住臉,省的人總是注意他的外貌。
至於良善……真正良善之人,大約也不可能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活下來了。
可蘇央這般說,衛瀟心裡卻有小小的滿足。
蘇央坐在長凳上,聽著雨,繡鞋裡脹痛的腳終於沒有那麼煎熬了。
不光腳不疼了,心裡也暖乎乎的。
她不禁在想,嫁給夫君當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夫君不僅會帶她去燈會玩,還會心疼她腳疼不疼,比起衣裳髒不髒更在乎她的感受。
這個世界上,除了小娘以外,好像終於有一個真正疼愛她的人了。
蘇央的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她趁著衛瀟不備,站起來吧唧一聲在衛瀟左頰落下一個吻,準備給夫君一個大大的獎勵。
獎勵沒有成功。
少女站起得太急,沒留心踩到了腳下的枯枝,失去重心當即向後跌去。
衛瀟反應迅捷,大掌攬住少女的細腰,將她護在懷裡,帶著她站穩。
「嘶,好疼。」
蘇央雖然沒有當真跌倒,可腳腕處有一瞬劇疼,連站也站不住了,整個人幾乎沒了力氣,掛在衛瀟身上。
破碎的淚珠從巴掌大的白皙小臉滾落,蘇央倒吸一口涼氣。
「夫君,腳……腳崴了。」
蘇央是被抱回城南宅子的。
落雨的夜晚人們大都行色匆匆,一路上沒有多少人,可蘇央還是覺得有點臉熱。
她腦海里不知為何想起大理寺那一次,衛瀟不由分說的把她扛在肩上,帶回馬車欺負。
「夫君今晚會欺負央央嗎?」
蘇央一隻手替衛瀟打著傘,另一隻纖細雪白的手勾住衛瀟的脖頸,少女的唇貼在衛瀟耳側,綿長滾燙的呼吸停留在衛瀟耳根上,若有似無地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