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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老婦人雖然年紀已經有些大了,但耳目卻靈,和老漢兒停了船邊一塊兒慢騰騰地挪過來。
老漢兒對著顧慈盯個不住,對老婦人道:「這個孩子瞧著怪面善的。」
老婦人手下不停,罵道:「你這對魚木珠子瞧什麼不面善?昨兒還把公雞當爹拜了!臉都叫你丟盡!」
老漢兒不敢說像了,只在心裡憋著勁兒想,覺得這雙眼睛特別熟悉,自己定然見過,想了半天便頹然地認了老,覺得自個兒是真糊塗了。
剛想盤問人,就見顧慈的手輕輕摸著石碑,老漢兒忽然哆嗦道:「玉兒,你是玉兒?」說著就扯了荷葉給顧慈遮頭,不樂道:「太陽這般大,你上來做什麼?有什麼事不能晚上說的?」
老婦人拉住他道:「大白天的打甚麼夢,甚麼玉兒鬼兒的,我看你是要挺屍了,成日說胡話嚇死個人。」
顧慈接了荷葉打在魚姐兒頭上,笑:「老丈說的可是顧玉顧大人?」
老漢兒點點頭,湊近看他的臉兒,又搖頭道:「你不是,玉兒沒這麼丑。但這雙眼睛倒是像他。」
顧慈見他認識爹,便跟著一塊兒在後頭抱了一把藕跟在夫妻兩個後頭,問:「老丈可是認識顧大人?」
老漢兒心安理得地讓兩人抱著沾了泥的藕,兩手空空地跟在娘子後頭笑:「豈止認識,他光屁股的樣子,我都見過。」
張知魚想起先前兒小孩兒說的話,皺眉道:「大伙兒都說先前的鄉人都搬走了,莫不成是吹牛?」
老漢兒豎了眉毛,道:「笨蛋,難不成我竟是死的?他們叫我走我就走?還不興我偷偷回來麼?」
老婦人也道:「我們夫妻兩個又沒得兒女,去城裡頭做什麼?還不如在鄉里安安穩穩地過完後半輩子。」
張知魚懂了,這對老夫婦是釘子戶。
兩個釘子戶走得很慢,一點點路足足走了一刻鐘,等到了鄉口的茅草屋,太陽都要落山了。
張知魚看著老漢兒有些不穩的腳,便知他行動不便,和顧慈在後頭抱著重藕也不曾出聲催人。
幾人走得一身的汗,都有些氣喘,張知是怕顧慈累出個好歹,便拉著人在水邊洗臉散熱。
等再進院子,老婦人都將飯做好了,就是一盤子剛挖上來的產藕片兒,米也是灰的,一看就摻了不少豆子進去,張知魚小時候不知道吃過多少次這樣的米,這會兒吃起來也不覺得難以下口。
顧慈素來樣樣精細,但見個個都能吃,便含在嘴裡細嚼慢咽,鄉里的藕挖得鮮,比城裡的更加清甜,軟糯,便嘆:「常縣的藕果然是出了名的好,就這麼嫩的,也能這麼甜。」
「這藕也是當年玉兒在的時候給鄉里弄來的,大伙兒發了水後都有些餓怕了,他折騰了不少吃的回來,如今都賣得不錯。」老漢吃著藕道。
顧慈從來不知道爹還有這個時候,他能記得的場景里,爹都是在書房枯坐,再沒有停歇的時候,便道:「外頭從不見人說這事兒。」
老漢兒看他兩個吃得香甜,不嫌棄鄉里菜粗,心裡高興,便笑:「這算什麼,玉兒從小就是這個鄉里最聰明的人,雖然種地種甚麼燒甚麼,但道理還不少嘞。」
老婦人也嘆:「那會兒他還給我們弄了新肥,這麼些年藕花鄉的地也總比別的鄉產的糧食多,大伙兒光靠著這個就發了財,不然後來也沒錢往外搬了。」
顧慈想到爹也不會種地便笑著跟魚姐兒小聲道:「原來這事兒都是遺傳,也不怪我不會了。」
天氣漸漸晚下來,涼風陣陣吹來,張知魚和顧慈都舒服地嘆氣,那頭老漢兒卻捂著膝蓋,滿頭大汗。
老婦人趕緊端來一盆熱水,老漢兒將腳伸到熱水中。
張知魚本來就有心想看他的腿,這會兒就見那雙腳半個腳掌都沒了,只有短短的一截還連在腳踝上。便心頭一驚,又見他不停地捂住膝蓋,臉色都有些青了。
張知魚忙摸著藥箱道:「阿公這是沾了太多冷水,水從足下往上爬,若不把冷水祛除,年年月月豈有個安生的時候。」
老漢兒疼得話都有些說不出來了,老婦人見她的箱子裡都是藥材,才知道這是個大夫,幾番思量終是給她讓了位置。
張知魚便用針在老漢兒的膝蓋上紮起來,老漢兒便覺雙腿奇癢,裡頭好似有蟲子順著血管不停地往下蠕動,頓時呼吸都急促起來。
等蟲子爬到斷口,老漢兒就見自個兒腳上滴滴答答地往外流水,足足流了一盞茶那麼多才停了下來。
張知魚已經見慣了這些事,永帕子擦乾淨他的腳,按著僅剩的足底穴位,問他:「怎麼樣,現在還疼嗎?」
老漢閉眼感受了一下道:「怪哉,不疼了,還暖暖的。」
張知魚收了針,洗了手笑:「阿公濕氣還不算重,如今只是到膝蓋,等到了胸口,便會漸漸不能動彈,最後連話逗說不了。」
「這可如何是好。」老婦人愁道:「本就是個瘸子,在瘸到胸上去,還不如死了乾淨,免得折騰老娘照顧他。」
張知魚道:「只要平日不要再靠近冷水,即使要去湖裡也要多穿幾雙襪子,最好拉到膝蓋。保證腳又暖又乾淨,等再不舒服了,就去姑蘇婦舍找一個姓張的大夫,就可以了。」
「姓張。」老漢兒想起最近沸沸揚揚的小張大夫,瞬間恍然大悟,忙問:「這麼說你就是張知魚了?」